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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至于我,生来就为公众利益而劳动,从来不想去表明自己的功绩,惟一的慰藉,就是希望在我们的蜂巢里,能够看到我自己的一滴蜜。
  工作只不过是个开头。千家万户,角角落落,还有多少婆婆妈妈的事等待着我们的市长去解决。而市长的每一件工作,都有众多的“匹夫”以强烈的责任感在关注着。
  在写给张铁民市长的一大堆群众来信中,有一封是署名刘谱航的青年工人写来的。听办信的同志说,信中把张铁民奚落一番,也提出了不少好的意见,张铁民便坐下来,认真读起来。
  小伙子直截了当:“市政府去年提出的十件好事里面的五件,即吃菜、乘车、用水、修路、环卫,怎么今年又重新提出?以后是否年年要老调重弹?这样,市政府每年实际上只能给西安人民办好五件事。这五件事,是否办完了,办彻底了?还很难说清楚。公厕1982年计划新建50座,只建成20座,那30座难道还要列入1983年、1984年的十件好事里吗?”
  这里面确有文章!张铁民沉思了一下,在信上旁批道:
  “这段所搞工作中的缺点是存在的。除了这些以外,也还有其他的缺点,要求我们没有缺点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但毕竟要知道,不可能没有缺点。一分法是不行的,还是要两分法。而且要特别提到:我们是对这些缺点进行批评,积极改正呢?还是听之任之。是前者,就应该肯定。还要看到刨个金娃不是?”
  张铁民似乎面对着这位青年工人,一老一少在促膝相谈。
  “市政府及您本人应该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为西安人民多办几件有贴身体会的好事。不要图虚荣,走过场。您市长、市政府的领导也要立军令状。”
  后生可畏,好大的口气!
  张铁民却很感兴趣,用笔在这段话底下划了线,旁批:“完全赞成,应当做也一定要做。”
  又是步行街的老问题,看来这位青工是站在对立面的:“大街不设保管站是美观漂亮点,可是保管站在背街小巷星罗棋布,一个接一个,自行车因为没有地方而横七竖八挤在一起,很多保管站没有牌子,一辆挨一辆地在进出口处排队,车碰车,人挤人,人们怨声载道。”
  牢骚!张铁民在最后一句话下划了重重一杠,旁批:“还是要把大街挤满吗?原来的状况就是那么好?”
  还是老主意,坚信不疑。
  小伙子有点动感情了:“尊敬的张市长,您是不愁吃,不愁穿,更不愁住房的人。可是您了解我们吗?像李燕杰讲师说的,您了解我们青年人吗?我想您应该多交几个朋友,了解他们的心理,知道您肩上担子的分量,和应该为群众再办些什么?”
  “很好。”张铁民笑笑,感叹地旁批道。是的,偌大一个城市,他的了解毕竟是有限的。他即使是一位棋界高手,也不可以同时和无数人对奕的。但必须为群众提供反映问题的机会,自己也要多看些来信,尽量多处理一些问题。忧群众之忧,乐人民之乐,设身处地地替老百姓着想,才是作为一个市长的工作的意义。
  噢,这小伙子无怪乎热切地关心着城市的管理和建设,是因为这一切与他的贴身利益息息关联。全家四口人,父母、他和弟弟,三十年一直居住在别人的一间六平方米的房内。以后将厨房翻修了一下,才十二平方。如今兄弟二人均已娶妻,母亲又瘫痪,他的妻子患骨瘤才动手术,如何住下呢?他想将一杂棚改建成油毡棚勉强住人,备了材料,公社就是不同意。他把别的省市建房的经验搜集提供出来,如民办公助、公办民助、自建改建、建楼卖楼、分期付款等等。
  张铁民为此感到痛心。如何改进人民住房的困难,他在来信中提到的建议字句下,一停一顿地划了线。就拿这位普通青工来说,是以一腔忧怨和一腔热血向他当市长的诉衷肠的,说是一旦有住处,他还年青力壮,平时努力工作,假日就去参加修城河义务劳动,以后要修地铁,他也要添砖加瓦。要求有个住处,这实在不算过分啊!
  “安居乐业,安居才能乐业。”张铁民从这封信中更坚信了这一点,想到了他走马上任时的那一番构想。
  张铁民当即给刘谱航回了一信,又约来面谈两个多小时。他从这位青年工人身上,看到了前进中的某些失误,更看到了成千上万这样的市民身上所蕴藏的极大的热情。
  要调动这种积极性,点燃人们胸腔里那一片热情,他便常是迈开双脚,走到生活底层的市民群众中去了。
  这年快过春节的时候,有个群众买了口锅,回家一用就漏水,便拿到商店去换。售货员说不能换,他就提着锅来找市长。
  市长还管一口锅的事吗?张铁民管。
  他找到卖锅的商店,要求换口好锅,尽快送到买漏锅的用户手里,还要赔礼道歉。
  “铁市长换锅”,一时在西安传为美谈。他以为,要让群众过个好年,新锅漏水是会令人窝火的。
  群众见张铁民为民办事,丢了孩子也向他写信。
  他读罢信,马上要秘书布置公安局迅速查清,把孩子找回来,然后回报。
  过几天了,他问秘书:“那个孩子找见了没有?”
  “还没找见。”秘书如实汇报。
  张铁民火了,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他对着秘书,似乎是在对着公安局的同志,厉声说道:“公安局是吃闲饭呢?连个小孩也找不见?”
  “你马上去,亲自查清。”他又给秘书派任务了。
  秘书只好前往。一连去过几次,调查了解,研究情况。最后,在公安部门的努力下,很快查清了这个丢失的小孩的下落,原来是被邻居杀害的,一桩骇人听闻的案件。
  有一位12岁的女学生给市长写信,说父亲去世了,母亲另嫁后,继父常奸污她,母亲也虐待她,逼她去死。要市长救救她这个可怜的孩子。
  张铁民看后拍着桌子大骂起来,即刻将信批给莲湖区委书记李应祥,要求抓紧处理,且安排秘书与附近的派出所联系,保护孩子的生命安全。
  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查无实据。他急了:“人家都报案了,还查无实据?人死了就有实据啦?回去重新查清,把处理意见报上来。”
  几天后,开会的时候,张铁民碰见李应祥。还不知情况如何,就硬拉上李应样直奔这个学校。
  找见了写信的女孩子,并找老师和邻居调查,群众很气愤地反映这件事,女孩子的继父和母亲却不认账。
  经公安机关审查,很快将女孩子的继父拘捕判了刑。
  关系到孩子们身心健康的大事,难道不是市长的责任吗?常言说“父母官”,张铁民正是以父母之情,去爱抚遇到不幸的孩子们的。这些孩子需要市长为他们做主,张铁民没有使一颗颗童心失望。
  一个国防厂子的小孩患了骨瘤,只有西安医学院一附院能够医治,却怎么也住不上院。孩子家长心急如焚,跑遍了西安各大医院,找熟人说情,都被推来推去,解决不了问题。
  孩子家长突然想到了他们的市长,写信求救。
  本来,西安医学院不是市属单位,尽管属于这个城市的一部分,往往是有问题向省上反映为好。
  张铁民不以为是这样的,他一见到信,就觉得要管,必须管。他让秘书先从侧面打听清楚医院的书记、院长的名字,便铺纸提笔,匆匆写道:
  “……我乞求你们,收下这个孩子!”
  一个市长,为收下一个患病的孩子,在乞求一个医院的领导。还能说什么呢?这是医院的天职,分内事,却要市长煞费苦心,医生们感动了。
  张铁民接到医院来信,说孩子已住院,并尽力治疗,以及孩子家长沾满泪渍的信之后,才舒了一口气。悬在心上的事,终于算撂下了一桩。
  哪些事该他管,哪些事不该他管?张铁民觉得,只要有信写给他,就是信任他,他就有责任去管。
  西安地域之内的事不用说,甚至连宝鸡山区的事儿,也来信给他。
  一位农村姑娘,不知怎么也晓得西安有个为民办事的铁市长,也竟从宝鸡山区的穷乡僻壤寄信来告状,说她的父母包办婚姻,她不服,遭到了毒打和凌辱,没办法活下去,要铁市长搭救她。
  张铁民亲笔回信,要她坚持同旧的传统势力作斗争,并为她出主意,想办法,让她先向当地组织反映,取得支持。万不得已,可带上他写给宝鸡市委书记杜鲁公的亲笔信,去宝鸡伸张正义。
  还是宝鸡的事。
  一位妇女,被迫出走,从宝鸡流浪到西安。在火车站又被坏人欺骗,病倒在街头。
  张铁民接到呼救的来信,即刻写信给有关方面,要求全力拯救这位濒临绝境的妇女。
  事后,宝鸡市委对张铁民市长十分感谢。
  什么是“父母官”?怎样才算“人民的市长”?张铁民头上的这些“桂冠”,是他用自己日理万机,呕心沥血的艰辛劳作,从群众那里赢得的。而他从没想去表白它。
  张市长为民办事的称誉,顿时蜚声西安内外。群众登门求见的,写信来的,与日俱增。可叹的是我们的职能部门,工作效率太差,信访办也管不了很多,一些中层部门处于板结状态,使得问题积累如山。
  张铁民从报上看到长春市设立专线电话的消息,思路大开,如获至宝,便提议设立市长专线电话。
  这一提议,得到了副市长们的支持。从1984年3月1日起,市长专线电话通向了西安的每一台电话机。这里,像是这个城市的中心枢纽,纲一样联络着经经纬纬的网状神经。如同千千万万条小巷,通向了座落在北院门的西安市政府大院。电话消除了距离的障碍,使世界变小了,却也使市政府的视野变阔大了。
  开张头一天,张铁民一大早就跑到专线电话办公室,叮咛在这里负责的王建鹏同志,群众反映的问题可以随时送给他,并且说:
  “你们的工作,要有主动性,要有独立工作的能力,不要事事给市长汇报。也就是说,你们有权处理问题。遇到紧急情况,直接到现场第一线,处理之后再行汇报。”
  既然市长这样说了,具体做工作的同志就完全可以放手去干了。
  市里发生了什么事,最敏感的首先是这市长专线电话。
  关于集资办学的事,市上没方案,没细则。一说可以搞,一些学校就给学生家长摊派。结果,拿钱盖宿舍的有,发奖金的有,也有用作书报费的,还有买了各种不该买的东西的。这样,增加了家长负担,反映很普遍,但制止不力。开学这一天,好些学生被拒之门外。
  反映这方面情况的电话,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打给市长专线电话。群众说,这问题不马上解决,就组织上街游行了。
  张铁民听到汇报,立即召开有关会议,一定要制止这种摊派风。层层下达市政府的意见,又布置市政府发言人在电视上出安民告示。
  群众一听,心安了。但教育部门有些同志想不通,强调学校基础差,设备、校舍简陋,教师工资偏低,要求提高教师生活水平。
  像水里的葫芦,这里压下去,那边又浮起来。张铁民连续组织了四五次会议,反复做工作。应该肯定,集资办学的方向是对的,也应该承认,中小学教师的待遇偏低,但不能有乱摊派,草率从事,而引起社会不安。
  防汛时节,群众纷纷打来电话,怕房子塌了。张铁民一边布置防汛措施,一边留神有关西安的天气预报。
  天一下暴雨,他就坐不住,急着赶出去,在风里雨里查看排水情况。哪里房子塌了,斜了,他随时打电话找有关部门解决。
  吊桥街遭到水淹,他赶到了现场,心里很难过。这一带地处低洼,民房简陋,排水不利,已经是第二次遭水灾了。
  张铁民对主管这方面工作的副市长何家成说:“要彻底改造!不然,明年又是遭水淹,我们可怎么向这里的群众交待,怎么向全市人民交待?”
  关于自来水的问题,也使他一度颇费周旋。群众反映得很多,他只能一处一处去跑。
  广济街的群众反映,担水走很远路。张铁民独自一人跑去查看,被居民围住了。经过了解,他当场拍板,增铺自来水管。
  郊区一个村子,三十多年来一直吃浑水。他带上一套人马,赴现场勘察设计,商量民办公助的做法,使这里的群众吃上了清水。
  通过整体的安排,以及他身先士卒,亲临第一线督阵的促进,关于吃水问题的群众来信来电很快减少了。
  “要多处理一些问题,处理一件就少一件。”这时候,张铁民由衷地感到了他的想法不断得到了证实。
  少说些漂亮话,多注意些极平凡的但是生动的、来自生活的、被生活检验过对群众有益的事。一个当市长的,也同样需要这样做。
  这座城市还在睡眼朦胧之中,一些要找张铁民伸张正义的人们,便开始悄悄地向市长所居住的家属院集聚。
  晚上就有人敲门,或把信件从门底下塞进屋子。
  习惯于早起的张铁民,一出门遇上的,便是夹道迎接他的送信的人群。他一一接过,放进皮包里,钻进车中去上班。
  有时候,司机马师傅怕耽误了市长上班,就给群众做工作,想替市长先收了这些信。但人家信不过似的,非要把信直接交给张铁民不可。有人送过信了,还要在车外瞅瞅,看市长看了他的信没有。
  天长日久,张铁民有时为考虑其他事情,就假装不理睬地将信放在座位上。也是的,有些写信告状人,满以为自己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好像市长是专门处理信件似的。临下车了,张铁民又将信珍惜地拿起来,并一封封地看过,生怕误了大事。
  他曾和司机商量,错开上班时间。不行。换换车牌子,也不管用。要找他的群众,不知从什么渠道,把他的行踪打听得万无一失。
  他每次下班上车,少了人护送就乱了套。来访的,告状的,有的抱腿,下跪,拍打车门,拦车,呼唤着“铁市长”,喊冤不止。
  中国的老百姓啊,在传统的观念里,总是要像古戏上拦轿下跪的场面一样,向他们信得过的“包青天”喊冤。似乎,除此形式之外,便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写信是可以的,但张铁民每天收到的信件上百封,最多收到一千多封,他纵有三头六臂,也是看不过来的。
  电话,是现代化通讯工具,曾经有一天也达到千余次(件),恐怕需要电脑才能梳理得清。
  但他还有别的事要做,就是专门坐下来看信,每天最多也处理不了十数封。一些信件,是他结交的知识分子朋友,有讲师、教授、工程师,写信来提建议,出主意的。还有工、农、兵、学、商各方面的人,从外地来西安的人,有什么看法,问题,意见,都写信给他。
  张铁民搔着头皮,感叹地说:“可惜得很,看不了这么多。”
  有些事情,他一次两次批过了,没有彻底处理好之前,人家还要找他的。什么时候处理完了,才算了事。可市长的工作,怎么能这样去安排呢?
  张铁民处于十分矛盾的心理状态。群众所反映的许多事情,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值得同情的。十年动乱,留下这么多残迹,加上风气不那么正。群众为什么信任你,是看你公道不公道?正派不正派?你能为他们办一件事,也赞成你。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一年四季庙门大开,也没人来登门。
  他也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也是有大大小小缺点错误的人,不过应该正派一些。所谓正派,就是不胡来。这样办事,却往往要得罪人的。但如果本身没正气,害怕磕打人,那什么事也办不成的。
  有段时间,市上的吃菜难、乘车难的问题缓解了,惟独小孩入托难的问题解决不好。
  在一次市委座谈会上,长期从事妇女儿童工作的市政协副主席、87岁的老人李润深强调提出了人托问题。因为她老人家的儿子同主管文教卫生的雷行副市长曾经是老战友,平时常见面。所以她就直截了当地对雷行说:
  “你是管文教的市长,可要关心一下人托难的问题啊!应该给强健幼儿园等一批民主人士创办的幼儿园落实政策。”
  雷行笑了:“不是正在抓紧处理吗?”
  老人却捅着拐杖似笑非笑说: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你不给强健幼儿园落实政策,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她这一说,坐在旁边的几位领导都哄堂大笑。
  张铁民想笑,但没有笑得出来,似乎刚才的一番话是一个年长者说给自己听的。
  他站起来,走到李老身边,赞叹地说:
  “李老,您喊得好!您要为下一代的利益继续喊下去!”
  李老说:“这问题如果解决不好,我会逢会就喊的。”
  张铁民了解到,这个幼儿园是过去一个叫孙蓉的老太太创办的。她的丈夫是个书画家,攒了不少钱。后来丈夫死了,她守寡,置了三十八间房,办起了强健幼儿园。文化大革命中,揪斗老太太,被打得浑身是伤,挂牌子,跪玻璃渣子,硬把老太太给整死了。幼儿园的地方,也被别人侵占了。近几年,老太太的孙女一直上告,幼儿园理事会也上告,却一直得不到解决。
  张铁民牢牢记住了这件事,只要强健幼儿园理事会的反映材料到了他的手里,他总是马上研究,立即给予明确批示。一次,两次,三次,批示到了基层却总被打折扣。
  这使张铁民十分头疼,李润深老人的话总在他耳边重复着,唠叨着,那是一番怎样令人深思的话语呢!
  老人曾浊泪纵横地说过:“我的儿子是在抗战中牺牲的。那阵,他在山里打游击,日本鬼子夺走了群众的牛羊,我们又夺回来交给群众。被鬼子杀掉的牛羊,把肉还给群众,自己却吃野菜,杂面。下雨了,下雪了,宁可住在房檐下受冷,也不忍心去打扰群众。八路军多好!共产党多好!现在的党风被一些人破坏了,不为民办事,却做坏事,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人家老婆守寡多年,捐建了幼儿园,为后代造福,有人却侵占着不归还,不是给我们党的脸上抹黑吗?”
  这番话,同张铁民自己在汾河岸边的战火年月的记忆揉在一起,激奋之情不可遏止!这类事,又何止一个强健幼儿园呢?
  在张铁民的不断督促下,前后共批示过六次,才使西一路纺织配件厂归还了占用的部分园址。这个老大难问题,拖延了八年之久,到1983年底,终于得到了部分解决。
  但他觉得,自己似乎愧对于下一代,愧对于明天,当市长的,没有把儿童们的事情尽早办好。对于强健幼儿园来说,市长的费心,却是多么地难能可贵。
  之后,张铁民在完成全市上半年经济指标承包任务时,便把受奖的一个月标准工资,全部捐献给了市少年儿童基金会。
  也许,他又想起了李润深老人的话语。
  也许,他什么也没有想。
  一天,一个老头来找张铁民,谈房子的问题。张铁民倒是记起来了。他想到在一年前,这位从事教育工作一辈子的老校长找过他。
  当时,老校长对他说:“市长,我教了一辈子书,该到退休的年龄了。但我说什么也不能退休,一退休就没房子住了。”
  “是啊,教一辈子书,为社会培养了多少人才!该退休了,想要一间房子住,要求实在不高,合理合情,应当说是不成问题的,但我们的实际情况,却就是没有房子。你也只好等一等,先委屈一下了。”张铁民说得有点动情。
  老校长理解张铁民市长的难处,等了整整一年,又来了。
  “等了一年,还不好办吗?”老校长问。
  张铁民有口难言,怎么说呢?他只好给教育局写了一封信,要求给老校长分房子。
  群众相信市长,也谅解市长的难处,这是民族心理结构的可贵一面。而更多的,恐怕来自于市长用他躬耕不止的劳作感动了人们,从而取得人们的信任和爱护的。
  长安有个农民,领着他的盲女来找市长。
  他是四清下台的农民干部,当初批斗他时女儿得了病,顾不上医治,结果眼睛坏了。现在他的问题平反了,孩子却落个终身残疾。女孩儿正在上盲哑学校,他要政府解决孩子的工作就业问题。
  三伏天,热死人。父女俩一连三天,守候在市政府门口,要见铁市长。
  秘书叫先回去,说张市长近几天忙着开会,他却非要见到张铁民本人不可。
  这天,张市长看见了这父女俩,就问秘书:“那领小孩的有啥事,快去问问。”
  为市长办信的宗楠同志去了,详细谈了一会儿,记在本子上,做了一番工作。她知道张市长太忙,没有马上汇报。
  过一会儿,张铁民主动问宗楠了:“我叫你接待的人呢?”
  宗楠还有点莫名其妙。“我接待过了呀!”
  “你汇报一下嘛,不能藏在你心里。”张铁民要检查落实了。
  宗楠赶紧写材料,张铁民看罢,即刻批道:“先让孩子上学,毕业后再说就业问题。”
  告状的父女俩还没有走。宗楠赶到跟前,把批文给念了一遍。
  “那不成!铁市长不是这样批的。”人家不信。
  “不相信,让别人读给你听。”宗楠只好让旁边一位同志读一下。
  当然,宗楠是不会骗他的。
  没想到,这位农民竟认了。只要是铁市长这么说,他服。便立即拍打净身上的尘土,拿起行囊,默默走了。
  张铁民听宗楠回来大笑着讲完这段趣事,却默然不作声了。
  不知怎么,他的思绪回到了几十年前,寻觅、追溯他苦楚的少年时代和向往真理的青年时代,在记忆中留下的痕印,那至今也难以忘却的往事。黄河岸上的风涛,吕梁山间的夜火,汾河之滨一片一片培育过自己的土地,一时间占据了他整个的思维空间。
  从那里走来的,正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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