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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盛阳衰的中国体育




  这一章的题目本身是客观而公正的,对于中国女性在世界赛场上的辉煌成绩,中国的男子汉应当表现出大丈夫所应有的风度——脱帽鞠躬,致以崇高的敬意。
  我带着这个题目,采访了共和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在国家体委担任副主任的女性张彩珍。
  已经57岁的张彩珍在听了我的题目后,像年轻人那样开怀大笑。原来,在我之前,《中国妇女》杂志以同样的命题采访过她。据她讲,《中国妇女》在经过慎重而精密地调查研究了中国的各行各业后发现,唯独在体育界,中国的女人比中国的男人强大。于是,她们来了,如同发现了一片新大陆。
  “我不是不同意这种提法,”张彩珍说,“我只是想把这种状态说得更准确一点,应当说是‘龙凤呈祥凤先飞’。”
  ——龙凤呈祥凤先飞?
  于是,我们开始了“龙”和“凤”的比较:
  先说“龙”,除了体操、围棋和登山,几乎再也没有什么项目能超过“凤”的了。
  在乒乓球、羽毛球、跳水、射击几个项目上,“龙”和“凤”珠联璧合,十分般配,可以说是相互照耀、相互增辉。
  “凤”和“龙”的最大差距表现在三大球上。已经“五连冠”的女排与一冠未得的男排之间自不待言,女篮的实际实力是世界铜牌,而男篮最好的名次不过排行“老九”,至于足球,中国男子足球队奋斗几十年,朝思暮想的“冲出亚洲”;被仅仅组队十几个月的女子足球队率先实现,以23:0未失一球的惊人之举雄居亚洲。此外,“凤”在手球、垒球、击剑、竞走、柔道、帆板等项目上,已进入世界前列。击剑世界冠军栾菊杰,柔道世界冠军高凤莲,竞走世界冠军和创世界纪录者的名单可以列出长长的一行:关平、阎红、徐永久、李冰洁、李素杰……在第23届奥运会的24名金牌获得者中,“凤”占去了16名;在罗马田径大赛中,中国在进入前8名的几个项目中,除男子4×100接力队,其余均为女性;在游泳中,“凤”已经挤进了世界前10名……
  国内国外的同行和专家在评价中国体育的优势时,用这样四个字来概括:灵(技巧性强的项目)、轻(轻量级)、短(短距离)、女(女子项目)。
  在射击比赛的历史上,“凤”曾经“女扮男装”和“龙”一起参加团体射击比赛。
  在中国体育史上,第一个打破田径世界纪录的是郑凤荣,第一个体操冠军是马艳红,第一个射箭冠军是马湘君,第一个田径世界冠军是徐永久,第一个击剑世界冠军是栾菊杰,第一个柔道世界冠军是高凤莲,第一个国际象棋大师是刘适兰,第一个射击世界冠军是巫兰英,第一个跳水世界冠军是陈肖霞……由这么多“第一”组成的“凤”的飞翔,给中国体育带来了希望和信心,同时也带来了深沉的思考和自省。
  “凤”的先飞,并不存在着奥秘。
  从“裹脚”到大脚板,从“附庸品”到“半边天”,翻了身的中国妇女得到了真正的解放,女性身上的巨大潜力只有在今天才能释放出来,她们有着比男人更想表现自己的强烈欲望,希望通过自身的努力和成就去确定女性的价值和地位。在这样的时候,女性在其他领域里的努力和耕耘还为时太短,还没有到大面积收获的季节,而唯独在体育上,可以用较短的时间奏效,这便是中国女子运动项目迅速崛起的社会条件。
  女性从“裹脚”到大脚板,解放了的不止是双脚,而是整个身心。生活的富裕,医疗条件的改善,膳食结构的变化,使女性的身材越来越高,身体越来越强壮,人也越来越聪明,这些改良给女性从事体育运动提供了先决条件,而今天的社会又为女性的这些改良提供了施展能量的场合和机会。
  哪国的女性最能吃苦?中国!这是举世公认的,吃苦耐劳在这里不是作为一种美德,而是作为一个最基本的因素,使中国女运动员意志和毅力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境地。女作家冰心曾这样写道:“我特别想为我们的女运动员们说几句话。不知为什么,每当我在电视机前看女排比赛,心里就不那么紧张,我知道不管出现多么复杂、‘危险’的情况,姑娘们总能沉着应战。有时一场战斗的最后胜利,完全是思想、品质和意志的考验。我常常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国妇女是最能吃苦、最有毅力的,她们的确使人可钦可佩。”在汉城亚运会上,东道主射箭队声称要包办女子项目的全部金牌,中国女射手马湘君听了后,用青岛话说了句:“别做梦了,我来汉城是干吗的!”她说这话不是空口无凭,她一直使用44磅的强弓,这在世界锦标赛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她要在四个距离不同的靶位上,各放36箭,双轮比赛下来一共是射了288箭,相当于四五吨的拉力。马湘君用强弓粉碎了南朝鲜的美梦。同样来自青岛的王秀婷,是位地地道道的农村姑娘。在接受正规训练前,她连跑鞋都没穿过,在亚运会的万米金牌争夺战中,这位身材矮小,跑姿很不规范的无名小辈,领先世界名将荒木美子200多米,第一个冲过终点。这位常年在山道上和麦田地里跑步的农村人,似乎并不觉得累,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的荒木美子,讷讷地问了一句:“怎么世界名将还累成这个样子?”当教练问她为什么提前那么多冲刺时,她说:“俺觉得她们跑得太慢!”
  同是农村姑娘的高凤莲,是大草原赋予她强壮的体魄和粗犷的性格,要不是体育的光顾,她那份块头、那份力气将终生伴随着那块草地。她被召唤到国家柔道集训队时,并不是全国冠军,而是倒数第一。那时候,她甚至连柔道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她只会说:“教练,俺是农村来的,吃得了苦,您说咋练吧!”直到她参加世界女子柔道锦标赛时,才特意领了一双新比赛鞋,等飞到美丽的维也纳,她才发现两只鞋子是一顺脚的,而且竟然穿上它们上了赛场。“不怕,俺脚板硬着哪!”也许是“一顺鞋”给她带来了一顺的运气,她成了中国第一个世界柔道冠军。同样是农村姑娘,徐永久、阎红、关平都成了世界竞走冠军。是农村姑娘比城市姑娘的身体好吗?是农村姑娘比城市姑娘聪明吗?还是农村姑娘更具有运动天赋?只要看看她们所从事的体育项目,你就会明白,她们所获得冠军的这些项目都是体育运动中最苦、最累、最难的……
  农村姑娘从城市姑娘手中夺走了最苦、最累、最难的世界冠军。
  中国姑娘从外国姑娘手中夺走了最苦、最累、最难的世界冠军。
  相反,竞技水平曾达到世界一流水准的中国男排,却缺少这种毅力和意志,使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夺冠的机会。
  在国家体委训练局组织的集训期间,每天晚上最晚结束训练的,是女排和女篮,每天训练最苦的,是女子柔道选手和击剑选手,而女子帆板选手每天要在风浪中颠簸数小时……我们的男运动员,总是要提前那么一点时间“收兵”,是在显示一种大丈夫的优越感呢,还是在炫耀男子汉的潇洒和风流?他们路过女队的训练场地时,总要喊上那么几声:“走啰!洗澡去啰!看电影去啰!吃饭去啰!”听听,要多泄气有多泄气,要多没劲有多没劲!
  在我们这个国度里,仿佛是男人的事比女人的事要多得多,仿佛是来例假、坐月子也由男人来做才显得气派和热闹,女人则清闲地省去了许多麻烦。男运动员的事要比女运动员的事多得多,他们的社会活动多,受社会干扰也大。红白喜事,他们要去,特别是有点名气的运动员,他们去了不只是人情到了,而且“身份”也到了。谁家盖房子,他们要去;朋友请吃饭,他们要去;朋友买彩电,他们要帮忙;朋友惹了事,也要他们出面去调解、找门路。他们总是心急火燎地忙着找女朋友,频频见面、约会、幽会,总担心会把自己剩下。他们有些人抽烟,喝酒,打牌,熬夜,这些对运动成绩影响极大。女运动员就没有这么多的事,她们很单纯,很听话,像当媳妇那样守着自己的“锅灶”,精打细算着“一日三餐”,她们很会“过日子”,珍惜当运动员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即使她们成为世界冠军之后,也不肯放纵一下,而是死死地抱住头上的桂冠,不许他人染指,就像中国妇女珍惜贞操一样珍惜自己的名誉,她们在体育上一旦走在世界的前面,就不会轻易地落下来。于是,就有了中国女排的“五连冠”,就有了拥有几十块金牌的羽毛球运动员李玲蔚、韩爱萍,就有了一茬又一茬的乒乓球世界冠军……我们在考察“凤”时,不能也不可能忽略了“凤”的这些特征。无论是历史留在中国妇女身上的,还是中国妇女自身所特有的,也无论是心理的或是生理的,东方女性的吃苦耐劳、温顺善良以及从娘肚子出来就产生了的韧性和可塑性,使她们在运动竞技场上如鱼得水,得到了最公正的报应。
  是上帝要她们成为世界冠军。
  如此算来,“凤”的确比“龙”先飞了,然而,“凤”的先飞又的确得益于“龙”。中国体育界内部是男帮女,男队员帮女队员练做陪衬人,女队员在男队员身上吸取精华,最后,“凤”先飞了。这在美国办不到,在日本也办不到,因为它们的制度本身,决定了他们的男运动员不可能做出这种“牺牲”。现在,南朝鲜人在下决心学习中国人的男帮女,如果说中国女运动员全面走向世界有什么奥秘的话,这便是唯一的奥秘。
  中国女排在国内练兵时,网子那边集中了数名从各省抽调来的一流男运动员。他们全部“牺牲”了,用宽厚的脊背垒起了世界冠军的领奖台。中国男排发明创造的“前飞”和“后飞”以及更多的技术、战术,成了中国女排克敌制胜的法宝。几乎在所有的球类中,女运动员的对面都站着一个“牺牲”了的男运动员,童玲就曾把她的第一枚世界乒乓球单打的金牌,挂在了为她而“牺牲”了的男运动员的胸前。在国家女子柔道队,没有一个女运动员能抗得住高凤莲的体重和力量,她在训练中没有对手,她的“伴”都是男性,都是些比她更粗犷、更强壮的男性。柔道不比其他项目,它是对抗性很强、身体接触的一项苦差事,当陪练是出力而无名利的,况且男的一旦被女的摔倒在地被死死地压在地上,多丢人!几乎是同时,是几个而不是一个男队员主动请求作高凤莲的陪练,相反,倒是自幼长在农村的高凤莲不好意思,“女的与男的摔跤算怎么回事?”开始,她被他们摔得鼻青脸肿,后来,她把他们摔得四腿朝天,当她把一位患病的男陪练重重地摔倒在榻榻米上,这位看上去好像不会哭的“女强人”硬是流了几滴眼泪,她擦干了眼泪又把男陪练从榻榻米上拖起来,接着又把他重重地摔下去,眼泪又跟着掉在榻榻米上,那泪珠内疚地蹦了几下,被男陪练用手捂住了,他闭着眼对她说:“接着摔!”
  在考察“凤先飞”时,我们应当把“龙”的因素算进去。女运动员的水平再高,总还是比男运动员差一些,她们能把男运动员的技术学过来,运动成绩就会提高一大截,而男运动员自己再提高,就找不到这样的“师傅”了。
  从世界范围看,有些女子项目如竞走、柔道等,开展得还不普及,参加训练和竞争的人少,实际水平并不是太高,特别是近年来女子运动员突破了许多男子一统天下的禁区,闯入了曾被科学家和医学家认为女子不宜参加的足球和举重领域,这是一片崭新的竞技场,谁动手早,发展快,谁就可以成为这片新领域的主人。中国女性很早就强烈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揭竿而起,迫使社会和人们不得不表示出无可奈何的默许,“造反”成功。
  女子举重运动出现在世界体育史上不过7年时间,在中国却已有5年的历史,可以说是与世界同时起步。我国第一支女子举重队——山东浪潮队成立于1984年,并在泰山脚下举办了第一次女子举重比赛,当时参赛的队不多,水平也很低,但在国内外引起了巨响和哗然,当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做更深一点的争论时,巾帼大力士已经在全国首届女子举重锦标赛上88次超世界最好成绩,在9个级别的27项世界最好成绩中,中国女性占去21项。她们扶摇直上,人们只有仰望感叹。1987年在美国举行的第1届世界女子举重锦标赛,给女子举重运动注入了“兴奋剂”,她们在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认可和赞同,大赛前,国际举联的权威人士曾预言:“在前7个级别的较量中,中国大力士将包揽全部金牌。”这个预言后来得到了验证。相反,举重大国苏联在这两年中却为举重运动是否符合女子生理特点而争论不休,而中国女性正好利用了这个机会,她们冲破习惯思想的束缚,以极大的热情和信心投入了此项运动,特别是一些在投掷、短跑等项目上前途渺茫的女运动员,迅速转入这一冷门运动,使中国女子举重运动走在了世界的前列。其实,女子举重开展最早和开展最普及的是美国,不过美国的女子举重运动像“自由女神”一样是绝对“自由”的,缺乏固定的阵容和严格系统的训练,因而成绩提高得并不快。中国男子举重是世界强手为女子举重提供了丰富的经验,教练水平高,所以女子举重运动的起点也高。
  与女子举重运动几乎同时起步的女子足球运动,同样获得了成功,也走了同样的路。其实,最原始的女子足球运动,还是起源于我国的东汉时期,早在公元123年,河南嵩山的中岳三阙上即有生动而形象的女子踢足球的壁画。到了1982年的夏天,首届全国女足邀请赛才在首都举行,举办者不是官方,而是民间自发的,万里副总理闻讯赶到比赛场地观看比赛,并在观看后对有关人员说:“中国女子足球的发展大有希望。”后来,每年都有一次全国女子足球邀请赛,主办单位也由民间升格到国家体委,并列入了第6届全运会的正式比赛项目。这个过程不仅在中国,甚至在亚洲也是经历相同,亚洲杯的第一场比赛,观众屈指可数,但最后一场比赛,全场爆满,观众的喝彩声震耳欲聋。
  人们在谈论中国女子足球冲出亚洲时,自然会归纳出几条经验,几种措施,几点体会,但是有一点却被人们忽略了,那就是中国女子足球队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似乎被打入了“另册”。足球主管部门也好,球迷们也罢,对她们的热心程度和关心程度,远远不及电闪雷鸣却又久旱不雨的中国男子足球队。这种“冷遇”在后来反而成了一件好事,它无形中使女子足球队少了许多“麻烦”和压力,教练们也能够顺利地将自己的想法和主导思想贯穿到比赛和训练中去。“冷遇”比热情往往更能刺激运动员的进取精神,这大概也可以算是一条经验。
  在我们为中国的女子足球和女子举重而呼唤的时候,我们也不要被眼前的这番热闹景象所迷惑。我们的这些女运动员多半是“半路出家”,像国家女子足球队的牛丽杰、张珰珰、刘志梅、王斐、孙庆梅、董秋艳、水庆霞、张巍巍、姚建玲、温莉蓉等,无一不是从田径那边转过来的,作为第一批女足运动员,在女子足球运动的最初阶段,在竞技水平并不高的今天,她们占了便宜,凭借强壮的体魄和领先的速度冲出了亚洲。但是随着竞技水平的不断提高,第二批、第三批女足运动员就应该是练“童子功”起家的了,国家体委在山东养马岛举办的1987年全国少年女足夏令营调赛,就是一项具有战略意义的投标。
  “凤先飞”是事实,在一些特别苦、较灵巧、反应快的项目上,“凤”寻找到了适合表现自己一展风姿的天地,中国女性也只有在这些项目或“冷门”上打开“突破口”。而田径、游泳历史悠长,世界纪录己接近人类自身的极限,个别女子游泳的世界纪录甚至超过了我国男子的全国纪录,所以,我国女运动员在追赶时显得力不从心便是自然的了。
  “凤先飞”还应当说是得益于外国女运动员的成全。在竞争激烈的世界体坛上,女运动员的生命力极短,外国女运动员一旦成名就嫁人,见好就收,国家对她们是19岁结婚,还是20岁生孩子没有限制。在中国女排第一次打世界冠军的时候,苏联队的两名主力主攻手一个在家生孩子,另一个到国外度蜜月去了,这在中国就艰难想象;在中国女排完成“五连冠”的时候,古巴队17岁的得分手路易斯又刚刚坐完月子,这在中国同样难以想象。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们成全了中国女排,所以,她们也不会有像梁艳这样的“五连冠”运动员。在中国,优秀女运动员一般到二十五六岁甚至更大一些年纪的时候才被允许脱下“战袍”,她们结婚的那一天,常常是结束运动生涯的那一天,她们在“年轻”时谈恋爱,会受到批评和指责,这在中国人的眼里被看成是“玩物丧志”或者更难听一些。中国有严明的纪律和绝对的统一,因此,决定一个运动员何年何月何日退出“现役”的是组织,而不是个人,同时也决定了中国女运动员,特别是出众的女运动员相对于外国女选手的生命力要长久一些。
  体育竞技场上,历来是青春的较量。当普通的十四五岁的少女还在她妈妈的怀里撒娇的时候,15岁的马燕红已经成了誉满全球的世界体操皇后;当普通的20岁的姑娘刚刚步入人生的黄金时代,20岁的马燕红已经不得不宣布终结她的皇后生涯。运动员吃的是“青春饭”,尤其是女运动员,当她们20多岁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了,有时候她们像闪电似的一亮即刻消失。竞技体育是这么无情无义,多少年来,以“青春期”限定女运动员早已成了一条永恒的定律,正是在这条不可逾越的限定线上,中国女运动员用昂贵的代价,踩在这条既冒险又诱人的线上,她们向前走着,争取着可能到手的每一厘米……
  早在38年前,一位荷兰30岁的女选手芬妮参加了四个唯一让女性参赛的奥运会项目,当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本届伦敦奥运会最老的女选手,结果,她参加了11次比赛,拿走了全部金牌,轰动了奥运会和新闻界。可在当时,人们并没有试图去进一步探究这个“老女人”的成功之谜。38年后的今天,越来越多的女运动员不再因为结婚生孩子而放弃体育场上的竞争。美国著名“长跑皇后”玛丽·戴维儿·史兰尼产后不久邵赴赛场,和她同一天生孩子的雅斯富也是在产后不久跑出了10秒88的百米纪录;在奥运会上风头出尽的胡克斯,在当姑娘时成绩平平,她的200米和400米的奥运会金牌,是在她当了妈妈以后才拿到的;挪威的克利斯蒂安森在生下巨婴之后,创造了5000米1 米和马拉松的世界纪录;而苏联的女将卡赞金娜创造1500米和3000米世界纪录,也是在生完孩子以后的壮举。更令人震惊的是,英国的史密斯在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突破2小时30分纪录的马拉松女运动员时,已经做了祖母,当时她是44岁;而费莱明在成为三个儿子的母亲后,仍在世界花样滑冰锦标赛上从少女手中夺走了金牌……
  面对这样的事实,无论是科学家、医生,还是教练员、运动员,都不得不开始注意一些女选手在20、30、40岁三个年龄层次所出现的不同成绩,而真正把“妈妈”因素放进训练系统的做法,是最近一两年的事。70年代前后,苏联及东欧国家的有关机构,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一奇特现象,而“命令”一些有潜质的选手在奥运会前两年结婚并且“生孩子”。这种做法是否具有科学性,孩子与成绩的关系是否纯属巧合,还是因为其他原因,科学家和医学家尚未能够给出正确的答案和作出正式的实验报告。胡克斯本人深有体会地告诉她的同伴:“我肯定是在怀着我儿子时才更强壮的。他位于我腹部的最下端,结果使我增强了屈肌肌肉,这组肌肉恰恰决定了你是否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短跑手。”胡克斯的现身说法是属于纯生理学方面的,于是有人推理:怀孕犹如运动员的负重训练,一旦负荷被解除,身体就会变得轻巧而有力,成绩也就突飞猛进。几乎所有的女性(当然包括女运动员)都这么对人们说:“生孩子比跑马拉松更辛苦、更遭罪。”生孩子是女人的一大关口,可以说,能捱过分娩时带来痛苦的女性运动员,比那些天真的少女们在心理上要成熟和坚强得多,从怀孕到生产的这个过程已使女运动员在心理上得到了极好的磨炼。在当今的社会,尽管女性不乏上乘表演,但仍有一些人对她们持有怀疑和否定态度,特别是对女运动员抱有缺乏女性魅力的观念,认为她们强壮如牛、肌肉发达像男人,于是出现了测试运动员性别的关卡。出于本能的需要,女选手希望自己能成功地扮演主妇、母亲、冠军的三重角色,生儿育女的本身已经证明她们是地地道道、彻头彻尾的女性,这时候,她们就从社会的压力中摆脱出来,全力以赴地去夺取金牌。
  这些非正式、非理论、非科学化的解释和推测,很难正确而准确地解释这些“妈妈冠军”,但是,直至科学家和医学家做出更清楚更合理的解释前,这种“妈妈冠军”的不断出现,会使更多的女运动员从中受益匪浅,会使更多的女运动员决定自己的“第二运动青春期”。在中国,当了妈妈的吴小旋曾在洛杉矶的射击场上成为中国第一个奥运会女冠军,而名噪亚洲田坛的七项全能女选手叶佩素,在沉默了两年之后又东山再起,获得全国田径冠军赛的跳高亚军,此时,她的孩子才刚过半岁……相反,我国不少具有卓越运动天才的女性,却放弃了“第二运动青春期”,这是多么令人遗憾也是多么令人反思的事。
  美国女排的功臣、生物力学博士艾里尔来华访问讲课时,曾这样告诉中国的同行:“我们的生物力学研究对美国女排的帮助是有口皆碑的。但由于美国对业余体育不重视及其他原因,这些姑娘练了6-8年排球,荒废了学业、耽误了婚姻,而相比之下,她们的男朋友及同学,大部分都获得了学位并有了美满的家庭。这些因素都给女排的后期训练带来了困难,在奥运会的前夕,姑娘们常常考虑的不是如何打好球,而是她们今后的前途。这也是我们女排没有能够夺冠的原因之一。我是在奥运会前不久才意识到了这一点,已经太迟了!但话又说回来,即使我们早就认识到这个问题又有什么用?因为我深知:生物力学只能帮助她们提高技术,却无法帮助她们解决婚姻。”艾里尔博士其实说了一个全世界普遍存在的问题,但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能够解决好这个问题,它在一定程度上严重限定了女运动员的“青春期”,使得许多天才女运动员半途而废,甚至在接近顶峰前的最后一步停了下来。
  随着女子体育项目的不断增加,已经很少有什么禁区能够阻止女运动员涉足了,女子与男子的差距在不断缩小,人们难免要问,在不久的将来,女子能赶上男子吗?
  谁能回答这个提问?
  25年前,男子马拉松的最佳成绩比女子快1小时25分钟,到了今天,阿尔托·萨拉扎尔的世界最好成绩是2:08:13,只比女子第一名艾利森·罗的2:25:29快出17分多一点,换句话说,男子马拉松在最近的18年仅提高了6分钟,而同一时期的女子成绩却提高了1小时12分。男女将会平等吗?
  艾利森·罗的教练加里·艾利奥特回答过人们的提问:“当前女子正在经历着一场重大的变化,她们一旦接受了男女在性别上无强弱之分的道理,她们将能达到更高水平的成绩。”这种“更高水平的成绩”是以男子最高成绩为标准的,连接这两个成绩的是等号。
  日本体育学博士古市英在5年前曾撰文,专门评述男女运动员的差异特征。他首先观察男女运动员的田径跑项的最高纪录,发现女子100米和200米的成绩已达男子的91%强,随着距离的增长,其百分比随之下降,到了最长的马拉松项目,仅为88%,但在一些球类项目中男女运动员的差异,就难以准确地计算,只能从规则和比赛情况看。像排球,如果仅从规则方面来看,男女之间除了球网高度不同,其余完全相同,但比赛中男子具有高度和速度,而女子则往往是长时间的对峙。从生理角度分析,男女运动员最大的差异是身高,其次,女子肌肉力量仅为男子的80%左右。从心理方面的性格角度来看,女子的坚持性比男子高,集中精神的时间比男子的长。女子最大的弱点就是依赖性太强。他强调,这种性格方面的优缺点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先天性的,而是由于历史、社会等环境造成的。男子具有爆发力和速度,而女子却拥有准确性和坚持性,正所谓各有千秋。根据男女运动员的差异特征,日本男排主教练曾邀请日本女排优秀运动员广濑美代子光临指导防守,此举曾引起世界体坛的广泛关注。在美国,专家们曾对未来优秀马拉松运动员是男子还是女子展开过纯学术性的争吵,专家们的意见很难一致,在需要速度、力量和耐力的运动项目中,男子一般超过女子,但女子的身体组成使她们比男子具有更大的潜在耐力,因此,争吵将继续下去,似乎永远也不会有结论。因为,女子要超过男子几乎没有可能,但女子要赶上男子又决非没有希望。
  用一句中国话来说:走着瞧吧!
  也只有走着瞧了。
  医学家和科学家对此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半个世纪以前的女子撑竿跳高,曾被医学家和科学家判为“死刑”,当时有记载的纪录是2.59米。70年代的最后几天,美国运动员斯比卡执竿跃过了3.05米,使女子撑竿跳高“死而复生”,如今中国的女性已经像做游戏那样从3.25米的横竿上空翻过去,使得医学家和科学家不得不把当初的判决撕毁。解剖生理学已经证明:女性完全能适应撑竿跳高动作技术的要求,她们的柔韧性和协调性优于男子,而这正是撑竿跳高所需要的。解剖生理学还告诉女人,她们的骨盆宽大,重心较低,这对下肢支撑的动作的稳定性提供了生理上的优势,这也正是举重所需要的。有了理论上的保障,女人就更不怕了,她们从男人的手上要过了杠铃,像男人一样进行抓举和挺举。她们早些年还恐惧足球的激烈,后来她们发现,若从解剖生理角度分析,它对身体各部功能并无特殊要求,更无性别要求,于是,西德有20万女人在踢足球,英国足球俱乐部里的妇女已逾10万,中国妇女也抬起了脚……
  实际上,女性并没有像男人们想象的那样“安分守己”,也没有老老实实地“走着瞧”,她们现在虽然没有资格登上世界拳击的擂台,也没有挤进冰球场,但她们为了弥补这种缺憾,为自己设计了“最女性化的项目”——艺术体操和花样游泳,在这两项像贞女一样圣洁的领域中,她们把男人拒之门外。真正的艺术体操世界锦标赛10年前才始于鹿特丹,从她洗礼命名到奥林匹克的圣诞节日,只是极短的一段路程,却来势迅猛,奥林匹克的奖章已于1984年在洛杉矶首次悬挂在艺术体操的天空,同时正式列为奥运会比赛项目的花样游泳,还有一个高雅的别名叫“水中芭蕾”,这些“妖女”们兼备舞蹈演员的优美、水球运动员的力量、体操运动员的意识,像玩闹“水中魔方”那样令男人望尘莫及。
  中国女性邀请了苏联国家艺术体操队的4名功勋教练员,也邀请了日本的花样游泳教练团。中国女性已经看到,在这两项“最女性化”的项目上,她们是再合适不过了,就像中国的竞技体操和跳水运动一样,是那样适合于小巧玲珑的中国女人,这真是天意!果然,在1987年的世界艺术体操锦标赛上,她们初试婀娜多姿的锋芒,轻巧地摘下了团体铜牌,至于花样游泳,她们正期待着大赛的来临。可以相信,她们将在“最女性化”的比赛中证明中国女性是“最女性化”的。
  在“最女性化”的王国里,就不再是“龙凤呈祥凤先飞”了,而是“凤独飞”了。
  只有鬼才知道她们还将发明什么“最最女性化”的体育项目,她们在极尽全力做着这样的事情:与男人们平分体育天地。她们频频增设女子项目,向男性的王国发动进攻,以前只有男子参加的马拉松、现代五项、滑雪射击、现代柔道、足球和举重,已被她们染指,旧的观念和旧的理论已经无法制止女性继续突破禁区。1986年,美国西弗吉尼亚州立大学三年级女学生乔治安·威尔斯在正式篮球比赛中,代表全世界的女运动员,表演了一个精彩的扣篮动作,从而结束了只有男子才能扣篮的时代。在乔治安·威尔斯扣篮成功的最初三秒钟,所有的运动员和观众包括裁判员在内,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接着,她的队友和对手以及数百名观众冲入场地,将她团团围住,这时,刚从梦中醒来的裁判员鸣哨中断比赛,并判了西弗吉尼亚队一次技术犯规,因为她们使比赛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女子扣篮成功,使得男子再也没有理由认为他们比女子更强大了。在马德里举行的第1届世界女子水球锦标赛,是女子向男子发动进攻的又一个战役。苏联著名水球守门员米哈依·舒瓦洛夫说:“为什么女子不能从事水球运动?灵巧的配合是女子的特点,也是水球运动不可少的,女子完全能胜任水球运动所需要的负荷。”当美国女运动员乔伊娜以7161分的成绩打破女子七项全能的世界纪录时,记者问她谁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运动员,乔伊娜回答说:“我必须说是我本人!”
  女子在竞技体育领域表现了非凡的才能,但在女体育教练和女体育行政管理人才方面却未能成为“半边天”。就连当今世界头号体育强国美国,女子项目的女教练人数,已从几十年前的89%下跌到38%。在中国,几乎所有的女子项目的主教练都是由男人来承包,张蓉芳和郎平出任女排教头只是象征性的、礼貌性的,甚至是“模特儿”式的晃了一下,不足为奇,至于女行政管理人才就更微乎其微了,尽管中国女排诸功臣退役后回到娘家在一定的位置上担当了副职,终归是沧海一粟。奇怪的是,在全世界都在为女权运动而呼天叫地的今天,却没有人在体育领域作此努力。客观地讲,现实情况限制了更多的妇女进入这个领域,很多体育项目,女性的确不适合当教练和领导,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她们都难以随队南征北战,就像战场上看不到女将军一样的自然。从女人本身的角度来分析,好容易熬到解甲归田的这一天,或是做了太太或是当了母亲,她们很难再像年轻时那样为了金牌而不顾一切,家庭和孩子,对女人更重要、更有约束力,因此,她们放弃了“半边天”。她们认为:即使干,也不如男人。男人在这些领域里基本上是一统天下,好在他们管理得很出色,女人也就放心和踏实了。但是,男人们在一点上偏了心眼,在所有设有奖金的大赛中,即或同是网球或者是羽毛球什么的,男人的奖金要比女人的奖金高得多,为这,女人们也曾表示过小小的抗议和暗示过不满情绪,但终究没有拼死相争。在她们看来,女人通过体育竞争所得到的奖金已经很多了,她们当中已经有不少人成了富翁……
  到了今天,还会有人问:女子踢足球会损伤乳房吗?女子足球规则允许女队员用手臂交叉保护乳房,1985年的全国高校女子足球赛上,10个队共运用缩胸、挺胸和推挡式接球644次,没有一个女队员的胸部受到损伤或感到不适。
  到了今天,还会有人因为月经出血而惧怕体育运动吗?专家们曾专门研究过运动水平与月经的关系,结论是:月经期间不必禁止参加体育运动。实际上,游泳运动员在月经期间也参加比赛,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故,也没有影响她们创造世界纪录,因为激烈运动时,血液总量的70%以上流向了肌肉,在多数体育项目上,女运动员在月经后10天打破自己的纪录者居多,还有一部分女性则在月经期间就创造了最好成绩。日本曾对参加第9届亚运会的100名女运动员的初潮年龄做过调查研究,平均数为13岁零5个月,比日本一般女性还缓16个月。日本方面认为,一流运动员初潮前参加体育训练是其初潮推迟的主要原因,对其将来的性发育毫无不良影响。尽管一位匈牙利医生曾预言:“一些女运动员永远不会成为母亲。”但是至今,还没有哪一位女性,因为参与体育比赛而丧失了做母亲的权利。倒是美国儿科专家米切利看到了一种新的现象——为世界冠军这个目的而培养孩子。他说:“到2001年,我们将看到这种做法给孩子们带来的损害。”接着,英国体育评论家做出反应:“儿童体育明星是竞技体育的受害者。”因为在体操等项目上,女明星的年龄越来越小,英国人的结论是:“体操可以损害妇女。”其实,哈佛大学医学院早就发现,每10位芭蕾舞女演员中就有1人到18岁半还不来月经,这在体操、游泳、健美、自行车运动员身上同样存在,这并非是服用了推迟青春期的药物,而是由于紧张的训练造成了身体脂肪的减少和骨盆部分血液减少。不是有人怀疑苏联和罗马尼亚让小女孩服用不长个子的药物吗?这只是猜想,多少年,体操一直为只十几岁的女孩子所主宰才是事实,各国不是都在“从小抓起”吗?当然包括英国人在内。
  到了今天,女人已经能和男人一样充当“铁人”的角色。1987年的元旦刚过,我国首届“天涯海角”铁人赛在海南岛举行,大会组委会没有邀请女人参赛,但是四川运动技术学院的女学生赖华自费到达海南岛,经过一个星期的奔波和恳求,大会组委会终于点头允诺。“铁人”赛是被认为突破人体极限的竞争,要连续完成海里游泳、80公里自行车和马拉松的赛程。人们为这个额头上缝了四针、右眼角膜出血、右脸颊及双膝双肘大块摔伤的女学生能否跑完全程赌下1000元。她赢了,成了中国第一个女铁人,再也没有什么极限能使中国女人望而却步的了。
  但是,就体育运动的普及程度而言,中国女性还大大落后于中国男性,女性人口最多的纺织系统恰恰是体育人口比例最低的。上海体院青年女教师王箴就此进行调查,发现我国纺织女工体育人口的比例仅占其总人数的4.4%,这对“龙凤呈祥凤先飞”的中国体育,并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对翻了身的5亿中国妇女来说,正所谓“任重而道远”。
  联合国人口运动基金组织的最新报告认为:到本世纪末,女性将比男性多出1.75亿,主要原因是女子寿命比男子长。据中国国家统计局1986年公布的数字,男子平均寿命只有66.96岁,女子平均寿命为70.98岁,而瑞士妇女最长寿,平均年龄高达88岁,就连亚洲的日本妇女平均寿命也达80.46岁。相比之下,中国妇女的寿命是否短了一些呢?
  美国医学家认为:从生物学观点考察,女子比男子的抵抗力更强,雌性激素起着防止心肌梗塞的作用,而心脏病又是死亡率最高的疾病。
  苏联的社会学家指出:男人每周工作50个小时,而女人平均每周工作80个小时,因而使女人比男人具有更强的生命力。相反,男人在业余时间里就去酗酒、抽烟,挥霍生命。
  人们期待着中国的医学家、社会学家做出适合中国国情的判断和结论。但是不管怎样,女人比男人具有更强的生命力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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