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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千里缉凶





               一、香消玉殒

  1974年6月3O日,是一个星期天。
  位于南京下关火车站(即南京西站)和下关码头附近的热河路广场上,南来北往的车辆、行人J;D流不息。广场北侧临街有个门洞,门洞上没有门,两边分别挂着“南京市下关区卫生所”和“南京市下关区卫生防疫站”两块牌子。经过门洞,就直接步入了一个小院。小院里有两幢二层小楼,正好形成一个直角,卫生所和防疫站各占了一幢。东西向那幢是卫生所,南北向那幢是防疫站。
  因为是星期天,没人到卫生所来看病,院子里显得非常清静。一场雨刚停,屋檐上还在往下滴着雨珠。防疫站楼前的那排梧桐树经雨水冲刷,苍翠欲滴。
  此时,防疫站二楼值班室的那张小床上,斜靠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她像是刚洗完头,用一方手帕束住蓬松乌黑的披肩长发,手里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在那里读。她那长长的睫毛有节奏地扑闪着,红润俏丽的脸庞,随著书中起伏跌宕的情节,忽喜忽悲,显得十分清纯可爱。
  她叫王兰红,是防疫站的护士。前几天,她向同学借了一本《茶花女》,想趁今天在这里值班,一口气把它看完。
  寂静的值班室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王兰红被吓了一大跳,一下子从书中的情境中回到现实中来,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下墙上的挂钟:2点34分。
  “星期天谁会来电话?”她撂下书,起身拿起话筒,“喂,我是下关区卫生防疫站。……哎呀,是妈呀,你怎么会打电话来?……噢,我马上就来!”
  她搁下电话,走到窗前,探头朝楼下望了一眼。还好,地面上虽然湿漉漉的,却没有汪水。她匆忙穿上皮鞋,弯腰系了扣,一把抓起扔在枕边的那串钥匙,“橐,橐,橐”地出门朝楼梯跑去。
  原来刚才她母亲外出倒垃圾时,风将门碰上了,钥匙被反锁在屋里,回不了家,偏又只穿着短裤和一件半旧不新的圆领衫,走街窜巷,万一遇见熟人,太失体统,便只好在楼下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正在单位值班的女儿,让她赶快把钥匙送回来。炉子上还熬着中药呢!
  王兰红一路小跑下了楼,随手带上防疫站一楼的门,边走边低头紧盯着雨后湿漉漉的地面,生怕踩到积水。
  “哎呀,你站在这儿干吗?”在门洞那里,她险些撞到一个男人的怀里。
  那男人没吭声,只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紧盯着她。
  她着急回家,也顾不上多问,匆匆与他擦肩而过。
  陌生男人有些痴迷地目送她跑出大门,直到看不见为止。

  约半个小时以后,王兰红甩动着飘逸的秀发跑回来,见那个男人还在大门洞那里站着,心里不由地感到一阵奇怪:“这个人怎么还没走呀?”
  出于年轻女性对陌生男人的本能戒备,她没跟他说话,迅速穿过寂静无人的庭院,逃似地进了防疫站的大门,并随手将门从里面锁死。
  而那个男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王兰红,见她像只受惊的小鹿钻进门,并落下了“司别灵”锁的保险,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环境,然后慢悠悠地绕着防疫站那幢二层小楼转了一圈,停在了一楼厕所敞开着的窗户跟前。
  他又一次左右窥探了一下,确信无人以后,伸手拉住窗框,一纵身,像只狸猫,攀上了窗台。
  窗下堆了一小堆煤,他在煤堆上悄然落下,然后穿过厕所,来到一楼大厅,在墙角顺手捡了一根由多股细铅丝拧成的锈铅绳,然后飞快地窜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防疫站二楼,除了值班室,其他房门全都关着。他不加思索地朝那唯一敞开门的房间奔过去。因为紧张和兴奋,他的太阳穴青筋暴起,两眼血红,表情骇人。
  王兰红听见过道上的脚步声,急忙从值班室探出头来,见了来人不觉惊呆了:“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陌生男人一声不吭,反而加快了步伐。
  王兰红情知不好,连忙缩回身子,抬手关门……
  晚了!
  陌生男人将一只脚死死抵住房门,手从未及关严的门缝中伸进去,一把揪住了她的披肩长发。
  “来人哪,救……”王兰红发出绝望的呼喊。
  晚了!
  陌生男人将门撞开,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随即将她猛地摔倒在地板上,又乘势用右膝抵住了她的脊背,将铅绳套住了她的脖子,死命拧紧……
  王兰红手脚抽搐了几下,一动不动了。
  陌生男人站起身,将手上的铁锈在衣摆上使劲擦净,然后关起房门,将王兰红抱起来,横放在值班室的床上,伸手撸起她的衬衫和胸罩,又拽下了她的裤子,然后将她的臀部移至床沿……
  对死者实施奸淫后,他顺原路下到一楼,从厕所越窗,迅速逃离了现场。

  傍晚5点4O分,来接班的护士苗秀芳,见一楼大门紧闭,便奋力拍打门扉,并不停地朝楼上高喊:“开门,王兰红,开门!”
  叫了一会,还不见应答,她跑到附近的红旗印刷厂传达室,往值班室连续不停地挂电话,始终没人接。
  “这王兰红不在值班室,能到哪儿去呢?会不会又钻到小范家去了?”苗秀芳这么琢磨着,放下电话,拔腿就往外跑。
  她要去找的这个小范,名叫范民,是王兰红的恋爱对象,家就住在防疫站边上的承德路。她曾和王兰红一起去过他家,知道王兰红有事没事总爱瞅空往他家跑。“没准现在两人又在商量结婚的事。”
  苗秀芳匆匆来到范民家,却只见他一个人独自坐在堂前吸烟。一段时间没见,范民精神萎靡,像变了个人,苗秀芳简直有点认不出他来了:“你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范民面色苍白,神情忧郁,胡子拉茬,显得十分疲惫和憔悴:“你来有什么事?”
  “王兰红没在你这儿吗?”
  “她?!……”范民露出痛苦的神色,摇摇头说,“她再也不会来找我啦。”
  苗秀芳莫名其妙:“为什么?”
  “她死了!”范民突然瞪大两眼吼道,“她这人一点良心也没有,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想见她了。”
  “你们吵架了?”
  范民忽然之间又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瘪了下来,低语道:“我们分手了。”
  “什么分手不分手?我问你她今天来过没有?”苗秀芳着急地再问道。
  “没有啊!怎么了?”范民有些纳闷地反问道。
  “啊呀,要出事!”苗秀芳跺着脚说,“快跟我去找站长!”说着拉着范民往防疫站马站长家跑。
  老马一听也坐不住了,马上跟他们一起跑到防疫站一楼门前,掏出钥匙就往锁眼里捅,捅了半天他才发现“司别灵”锁从里面落了保险:“坏了,她真的在里面!”
  “王兰红!……”三个人扯开嗓子一起高声喊,二楼值班室的窗子开着,却不见有人探出头来。
  老马朝苗秀芳和范民望了一眼,弯腰从地下捡起一块断砖,抬手就朝大门玻璃砸去。
  三个人争先恐后朝楼上值班室冲去……

               二、循迹觅踪

  下午6点SO分,朱南下班回到家,刚捧起一大饭碗绿豆稀饭,电话铃就响了。他皱了皱眉,端着饭碗冲女儿喊:
  “小翠,接电话,但愿不是找我的。”
  “喂……”女儿拿起电话,紧接着就冲他扮了个鬼脸,并将话筒递给他,“找朱局长的。”
  “存心不让我喝粥嘛。”朱南无奈地笑了笑,接过话筒,听着,听着,脸就黑了下来。他撂下电话,冲妻子邵红喊,“我的鞋!”
  邵红将一双黑色的圆口布鞋扔到朱南跟前:“什么急事,不能喝完粥再走?”
  “下关卫生防疫站发生一起重大强奸杀人案。”朱南一边说一边匆忙换上鞋,疾步走出家门。
  等朱南赶到现场,天已经黑了。下关分局局长老侯迎了上去,向他简要介绍了案发经过。他见朱南在打量院子里的这两幢楼,便说:“据了解,卫生所今天休息,也无人值班。防疫站因最近天热,附近单位经常要来领取灭蚊蝇药,星期天也留一个护士值班。案发后,死者的亲属、同事以及附近居民蜂拥而至,围堵观望,我们到达后才将他们强行驱赶出去,并划定了警戒线,但……现场破坏严重。”
  “嗯。”朱南也没说什么,只顾带着刑侦技术人员快步来到二楼。
  二楼值班室被强光灯照得通明雪亮:死者上半身仰卧着横躺在床上,臀部紧贴着床沿,大腿稍稍叉开,膝部弯曲,小腿垂直落地。粉红色衬衫被撩过胸部,米色长裤及花布短裤被褪至两腿踝部。死者颈部勒有一根锈铅绳,大腿分叉处的地板上滴有小滩精液,床跟前的地板上残留二枚类似鞋底后跟的模糊花纹,上面沾附少量煤屑。
  朱南命令训犬员引导警犬以精液为嗅源进行追踪。
  警犬嗅识精液气味后,训犬员松脱牵引绳,它在值班室盘桓片刻,窜出门去,经过道,下楼梯,进入一楼厕所,在窗前煤堆处兴奋地吠叫。
  防疫站的老马告诉他们,这堆煤是前几天老下雨,怕被雨水冲掉而临时堆到厕所来的。朱南两眼紧盯望着煤堆上方敞开的窗户,心想:一楼大门从里面锁死。星期天,防疫站没人上班,各科室门窗紧闭,没有别的途径可以进入现场。二楼值班室的可疑鞋印上又沾附煤屑。这扇窗户必定为凶犯进出现场的通道!
  他喊来技术科长章明义:“你带人,从地面到煤堆,从窗台到窗框,从窗内到窗外,各个部位都要用灯光仔细观察,铅粉显现并提取上面的所有指、掌纹,并统一编号。注意,这是凶手的进出口,勘查工作一定要有秩序、有步骤地进行,忙中不乱,力求过细。”稍停,他又放低声音说道,“中心现场及其外围破坏严重,没准就全指着这儿弄点有价值的东西了,你千万把眼睛瞪大喽!”
  说罢,他又回到中心现场,示意法医对尸体进行全面检验。法医检验后认定:被害者系被凶犯用铅绳勒住颈部,窒息死亡。被害时间应为当天下午3时左右。凶犯奸尸,遗留在现场的精斑,经化验血型为B型。
  与此同时,章明义带领痕迹人员对中心现场进行了全面的采痕取证。他们采用各种方式,对值班室地板、墙壁、门窗、木凳、木床等物品进行了非常细致的观察和检验,并根据各类痕迹遗留的位置,现场物品的变动情况,深入分析和研究了凶犯在现场的活动情况。
  经过一天一夜的连续工作,现场勘查告一段落,共采取各类指、掌纹32枚,鞋印6枚。但因为案发后进出现场的人员太多,这32枚指、掌纹,到底哪一枚或哪几枚是凶犯所留,一时无从判定。
  “必须采用排除法,把无关的痕迹排除掉,我们才有可能获取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一直留在现场指挥勘查工作的朱南,为了准确起见,带领技术人员一次又一次地复查现场,并要求他们对现场采取到的这32枚指、掌纹及6枚鞋印尽快清理、甄别,以配合外线侦查工作的开展。

  7月5日上午,章明义向朱南报告:“经首轮甄别,共澄清案发期间到过现场的338人的手印,32枚指、掌纹中有23枚被人‘认领’。”
  “干得不错!”朱南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还得比对下去,看看还能排除多少?”
  第二天清晨,朱南再赴现场时,只见章明义等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卫生防疫站一楼大厅中央的两张乒乓球桌上。显然,他们又干了一个通宵!他两眼不觉微微有些湿润。
  “起来,统统都给我起来。”他挨个拍打着他们的脑袋,“别在这儿出洋相啦,丢人现眼!都给我回家去,洗澡、睡觉。”他高声吼道,但听得出来,他的嗓音有些哽涩。
  章明义用手指揩去眼屎,站在朱南跟前:“昨晚,我们对案发前曾爬窗户进入防疫站打乒乓球的19名中小学生进行了甄别,又有7枚指、掌纹被‘认领’,到目前为止,就只剩下一楼厕所窗框上的5号指纹和2号掌纹始终没有下落。”
  “怎么看这2枚指、掌纹?”朱南问道。
  “从这2枚指、掌纹的遗留部位以及动作姿势上分析,它们只有在攀越窗户、进入现场时才能捺下来。因此,我们认为这很有可能就是罪犯留下来的。”
  “价值大不大?”
  “这2枚指、掌纹面积较小,残缺不全,5号指纹仅有图钉大小,2号掌纹也才蚕豆瓣大,并沾有水渍和灰尘。5号指纹似斗非斗,似箕非箕,但在纹线中仍有4个主大特征能确认。2号掌纹部位不明确,左右手所留都有可能,但右手遗留的可能性较大。”
  “遗留的时间能确定吗?”
  “6月17日,南京地区下过一场数十年罕见的暴雨,降雨时伴有9—IO级东北大风,防疫站的这扇窗户因局部脱样变形,无法关闭,曾被暴雨冲刷过。这说明,窗框上的这2枚指、掌纹,都应是在6月17日以后遗留的。”
  朱南沉思片刻:“6月17日到6月30日,这当中隔了13天,时间跨度太大了,时间的推断上,能否再精确一些。”
  章明义为难地摇了摇头:“没有参照依据啊。”
  朱南想了半天,说道:“我倒有一个办法,你看行不行。你选择一些不同对象,有男有女,有胖有瘦,有高有低,手上汗液有多有少,让他们从今天起,一连13天,每天下午3时攀越这扇窗户,留下指、掌纹,观察其新旧程度,然后再与你们采取到的那2枚指、掌纹加以比较,以便进一步确定它们的遗留时间。”
  也亏朱南想得出来,章明义豁然开朗:“高,实在是高!我马上安排这一模拟实验。”
  “慢着。”朱南喊住他,“2枚指、掌纹模糊不清,比对检验会感到很吃劲,告诉照相室的同志,让他们开动脑筋,想想办法……”
  “嗨,这叫什么事嘛,忙昏头了。”章明义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照片递到他跟前,颇有几分得意地说,“我们想了各种办法,请教了许多摄影专家,并着手改造了部分摄影器材,一次又一次地利用不同光源进行拍照,把一些残缺不全、条件很差的指、掌纹拍得比原物还要清晰,其中就有5号指纹和2号掌纹,你看看。”
  朱南一张一张地细看了手中的照片,连声赞许道:“好!好!这就给检验工作创造了非常有利的条件。”
  案情分析会上,大家七嘴八舌,摆出了自己的看法。
  朱南综合大家的意见并根据现场勘查获取的相关情况,粗略地勾勒出凶犯“脸谱”:身高1.78米左右,体格健壮,年龄大约在22—28岁之间。他敢于在大白天强奸杀人,手段残忍,似应有流氓犯罪前科,很可能受到过司法机关的打击处理。凶犯熟悉现场环境,知道死者的值班时间,选择星期天下午伺机作案,像是知情的内部人员或家住附近,因某种原因,经常出入于卫生防疫站的未婚男性。
  对于朱南的概括,大家觉得很有道理。朱南见大家没有异议,便当即决定左右开弓,双管齐下,一是将现场附近的3个派出所辖区划定为排查重点区域,发动群众积极提供相关线索,认真梳理、核查重点嫌疑人头。二是力争在指、掌纹的比对研究上有所突破,确定最后2枚指、掌纹是否是凶犯作案时所留,以配合对重大嫌疑对象的甄别和认定。

               三、智者千虑

  排查工作刚才全面铺开,一名重大嫌疑对象就闯入了侦查视线。这令包括朱南在内的所有专案组人员兴奋异常。
  那天晚上的碰头会上,大家在对白天排查的各类线索过堂。梳理时,刑警老黄报告:“死者的母亲指控市油嘴油泵厂职工范民强奸杀害了她女儿。”
  “指控?!”主持碰头会的朱南追问道,“有无直接证据?”
  老黄摇了摇头,“死者母亲手中没有什么过硬的证据材料,经我再三做工作,她才打消疑虑,谈了自己指控范民的依据:一年前,经人介绍,范民与王兰红恋爱,关系发展得很快。今年清明节前,双方家长见了面,为他们订了婚,还拍了合影照片,并积极筹备婚事。谁知‘五一’节那天下午,王兰红从别人那里了解到范民7年前曾因猥亵幼女被强劳一年,遂与范民断绝了恋爱关系。范民曾一连几天跪在王家,希望王兰红能原谅自己,并几次试图割腕自杀,以表明心迹,但王兰红死活不从。范民极度失望后,曾扬言道‘你不跟我,也别想跟别人’……”
  朱南扫视了一下会场:“范民那一块的管段民警来了没有?”
  角落里站起来一位留着短发的女孩,稍稍有些胆怯地低声道:“来了。”
  朱南望了她—眼,估摸她也就20岁上下,肯定是刚刚参加公安工作不久的新手,就问:“你能介绍一下范民的自然状况吗7”
  这个名叫李燕的女户籍警肯定地点点头,跟小学生背书似的,把有关范民的自然状况报了个一清二楚:“范民,绰号‘冲头’,男,27岁,未婚,高中文化,身高1.77米,体格健壮,左腮部有一黑痣,家住承德路16号,南京市油嘴油泵厂产品质量检验员。1967年4月因猥亵幼女被南京市公检法军管会裁定执行强迫劳动改造正年。……”
  朱南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说说你得到的排查线索。”
  “范民的疑点,”她汇报说,“除去他与凶犯‘脸谱’的相近之处,6月30日案发当天,他的活动无人证明。他自称厂休,在家昏睡了一整天,傍晚时才起床,听说王兰红可能出事了,便随他人一起赶往现场。”
  “说具体一点。”朱南提示她道,“他听谁说王兰红可能出事了,又跟谁一起去了现场?”
  她的脸稍稍有些红,连忙补充说:“案发当天下午5点50分左右,下关区卫生防疫站护士苗秀芳去范民家找王兰红,因担心她出事,范民与苗秀芳一起去找防疫站站长老马,然后三人又一起去了现场。”
  “你找苗秀芳核查过一重要线索吗?”
  “……还没有。”
  刑警大车将手臂高高地举了起来,吸引住朱南的目光:“我负责防疫站内部人员的排查,苗秀芳主动找我反映了有关情况,跟李燕刚才所述大致相同,补充一点,苗秀芳匆匆赶到范家时,范头一句话就是:‘王兰红她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她死了!’而那时,除去凶犯,没有任何人知道王兰红已经被害。”说完,大李将一份询问笔录传递给了朱南。
  朱南翻阅了那份笔录后,很长时间没有再说话。他双手紧捂着脸,不停地上下搓动,这是他陷入沉思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
  整个会场一片沉寂,大伙静静地等着朱南最后拍板。
  范民有流氓犯罪前科,家住现场附近,又曾与被害者恋爱,熟悉现场环境和死者单位的值班情况。恋爱破裂后心理失衡,蓄意报复,案发当天的活动无人证明。范民具备作案动机、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全都聚焦在朱南的脸上。
  良久,朱南站起身:“范民构成重大作案嫌疑!我们目前要做两件事:一、立即传唤范民,彻底查清他案发当天的活动情况。对防疫站附近的居民挨家逐户地走访,看有没有人下午3时左右曾在现场周围见到过范民;二、范民案发时曾到过现场,但是与他人一起由大门进入的,不应该在一楼厕所窗框上留下指、掌纹。请技术人员捺印他的指、掌纹与现场采取的5号指纹、2号掌纹进行比对。同时,采取范民的血样化验,看与现场遗留的精斑血型是否一致。”

  7月11日上午8时,范民被传唤到分局刑警队办公室。章明义领着人采取了他的血样,又捺了他的十指指纹和手掌纹。
  朱南在一边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范民,见他面色苍白,目光有些呆滞,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对刑警们的举动并不十分惶惧,麻木而机械地听任他们的摆布。
  章明义领着人走后,分局局长老侯让范民用废纸揩掉手上的墨油,坐在墙边的一张长椅上。朱南则不动声色地在一边捧读着报纸,侧耳静听着老侯与范民之间的问答。
  “范民,卫生防疫站6月30日发生一起重大强奸杀人案……”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是杀人凶手。”
  “你是杀人凶手吗?”老侯反问。
  “……”范民噎住了,脸憋得有些发紫。
  “我们是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因为你与被害者有过恋爱关系,订过婚,不久前又毁了婚约……”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范民仰天长叹,“她死了,不再开口说话了,只有她知道我不是凶手!”
  “谈谈你6月30日的活动情况吧。”
  “你们不要瞎费心啦,我不是凶手!”
  “再说一遍,我们是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你若说说明白了,自己不是也能得到澄清和解脱吗?”
  “6月30日,是礼拜天,厂休,我在家睡了一天,下午5点钟起床,喝了一碗绿豆汤,才吸了大半根烟,苗秀芳就来了……”
  “那天你们家就你一个人吗?有谁去过没有?”
  “我爹妈到外地我姐姐家去了,走了将近3个月了,就我一个人在家。那天除了苗秀芳,没有人到过我家。”
  “你6月15日以后去防疫站找过王兰红没有?”
  “我5月6日以后就跟她没有任何联系与来往了,再见面时,她已经死啦……”范民说到这里,不禁声泪俱下,号啕恸哭起来。
  将近3个小时的讯问,范民有问必答,神色自然。朱南在一边仔细察言观色,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破绽。他起身走出办公室,踱到院内的一棵桂花树底上,抬起两手,使劲搓起自己的面颊来:“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凶手?这么多的疑点在那里摆着,谁敢说他不是?但要说是他,为什么会在现场留下这么多痕迹?难道他不怕别人怀疑他么?还是让痕迹说话吧。”想到这里,朱南觉得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想到曹操,曹操就到。章明义骑一辆摩托,风风火火,照直闯进分局大门,紧挨着朱南身边把车刹住,异常兴奋地在朱南耳边说道:“就是他,就是他!”
  朱南从章明义手中接过两份技术鉴定报告的草稿,不觉念出声来:“……现场遗留精斑血型为B型,范民血型也为B型。……现场提取的2号掌纹局部有6点特征与范民右手掌纹相似……”他追问道,“6点特征是本质相同,还是形态相符?”
  章明义回答道:“我负责血型化验,指纹鉴定结论是他们指纹室4位同志的一致意见,肯定!”
  “好!”朱南右手紧握拳,在空中抡动了一下,“立即拘捕范民!”
  限于当时的科学认识和技术手段,对于精液的认定,还只能从血型上进行。而血型的种类就那么几种,个体之间重合的概率很高。80年代以后,在物证认定上,普遍采用了DNA技术。所谓DNA,即脱氧核糖核酸,是一种存在于人体细胞中的遗传基因物质。由于每个人的DNA都不相同,所以用它来做物证,具有极高的价值!
  但在70年代初,朱南他们还不可能采用这一新技术。所以血型对上了,掌纹也对上了,案件理所当然可以宣告破获了!
  下关区卫生防疫站重大强奸杀人案的凶犯落网!消息不胫而走,市委、市革委会有关领导的祝捷、慰问电话纷至沓来,参战刑警们全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四、人命关天

  范民被拘捕以后,大家都感到一阵轻松。但是朱南的心里,说不清到底为什么总是像有个东西挥之不去,这与以往捕获案犯后的感觉大不一样。
  他喊来预审科长高华林:“卷宗材料你看了吗?”
  “看了。”
  “你觉得证据充分吗?”
  “……”高华林不明白朱南的意思,“应该说……还是比较充分的。”
  “嗯。审讯方案制定出来了吗?”
  高华林点点头,简要地谈了审讯的步骤及策略。
  朱南道:“案犯的口供至关重要。要审细、审透,想方设法获取新的补充证据。”稍停,又说,“我怎么老感到范民与其他强奸杀人犯不一样,眼神、心态、思维方式、行为逻辑特征……当然,这也可能只是我的一种错觉。唉,案子办多了,经验这东西,有时管用,有时也会闹出点笑话来。你在审讯中要扣紧证据链,一环也不能松脱,明白吗?”
  经两天三夜的连续突审,范民终于缴械招供。高华林走出审讯室,两眼被阳光晃得直淌泪水。他挟紧厚厚一摞审讯笔录,径直去找朱南汇报,走起路来两腿都有些打飘。
  朱南花了一整天时间,细读了全部讯问笔录,不由疑窦丛生:
  一、王兰红明明是被多股细铅丝拧成的锈铅绳勒死的,范民为什么说自己是用单股铅丝勒死她的呢?
  二、现场勘查及尸体检验证实,王兰红脖子上的铅绳结是持在颈后的,范民为什么说自己是在死者喉部绞成结的?
  三、范民说是剪取了值班室挂窗帘的铅丝,但现场勘查时自己曾特意留心过那根挂窗帘的铅丝,那儿根本就没有被人触摸过。
  四、范民坚持说自己从防疫站一楼后大门旁的小窗爬进去的,那怎么会把指、掌纹留在一楼厕所的窗框上呢?现场勘查证实,一楼厕所窗户是凶犯进出现场的唯一通道,别处均无攀爬痕迹。
  五、范民交待自己是在中午12点30分左右潜入防疫站值班室,乘王兰红午睡之机将其勒死后奸污的,而法医检验认定,被害者的确切死亡时间为下午3时左右。死者的母亲也证实王兰红下午2点SO分左右,还回过一次家,给母亲送钥匙。
  上述关键性细节的严重错位,让朱南十分费解。范民既然已经承认自己强奸杀人,却为什么又要在这些细节问题上撒谎呢?没有必要嘛!如果他没有撒谎,那上述种种矛盾又该如何解释呢?
  朱南也知道血型的重合概率很高,应该谨慎使用,但退一步说,就算现场遗留的精斑血型与范民的血型只是巧合,那现场采取到的2号掌纹与范民的右手掌纹局部有6点特征相似,又该如何解释呢?以往办案过程中,指、掌纹的鉴定还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差错。
  朱南脑子里出现了种种疑问,就像平静的水面被扔进了一块石头,激起的涟漪越来越大。朱南决定亲自提审范民。
  范民在接受审讯时,神情木然,既没有翻供喊冤,也没有在相关细节上改变原有的说法。
  为了慎重,朱南领着刑侦技术人员又一次仔细复查了现场,发现范民的口供与现场实际严重不符。这说明什么?说明范民尽管案发时到过现场,目睹了当时的场景,但对其中的具体细节一无所知,说明他的口供是假的,说明他有可能不是真凶!但他若不是真凶,又为什么要承认自己强奸杀人?
  他难道疯了?难道不知道这是死罪,不知道一经判决,自己将会被绑赴刑场,执行枪决吗?会不会是指、掌纹鉴定出现了差错?!该复查的都复查了,就只剩下这一种可能性了,尽管从理论上讲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朱南还是坚持复查。
  他亲自打电话,将正在参加市委宣传部举办的“批林批孔理论学习班”的孙铭召回局里。老孙是著名的指纹检验专家,全国痕迹仲裁委员会委员。朱南让他主持现场采取的2号掌纹与范民右手掌纹的重新比对工作。
  7月20日,孙铭力排众议,出具了技术鉴定报告:现场采取的2号掌纹与范民右手掌纹有两大主要特征不符,范民不是现场2号掌纹的遗留者。
  朱南赶到指纹室,当众请教孙铭:“那两者之间局部有6个特征相似该如何解释?”
  孙铭道:“局部6个特征相似是事实,但只是相似,不是本质相同,另外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不对,而且又都是一些次小特征,几十个次小特征抵不过一个主大特征,所以,我从它们之间两个主大特征不符断定,两者不是同一人的掌纹。”
  朱南又询问了他对现场采取到的5号指纹、2号掌纹的看法。
  孙铭道:“这十多天来,指纹室的同志根据你的意见,做了模拟实验,从其遗留部位和姿势形态以及新旧程度来看,这两枚指、掌纹应是罪犯作案当天进入现场时所留。”
  人命关天!为了避免铸成错案,朱南出面邀请了上海、北京、沈阳等地的一些指纹专家赶赴南京会诊,鉴定结论与孙铭的意见完全一致!
  朱南与高华林一起再次审讯范民,将其原来口供中的矛盾之处一一点破。范民终于忍不住大声喊冤,说自己的确没有强奸杀人,只是觉得王兰红死了,自己再活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加之种种证据与己不利,有口难辨,才违心认罪,打算一死了之,追随恋人去另外一个世界。
  8月28日,范民被释放回家。几乎是同时,朱南向市公安局党委递交了书面检查,请求给予处分,同时表示,要重整旗鼓,全力以赴,尽快侦破这一重大强奸杀人案。

               五、千里辨凶

  办案几十年,差一点办出一个冤案,错杀无辜。作为一个老刑警,朱南的心情十分沉重。
  这天下午,他又一次来到现场,独自一人坐在庭院内的一条石凳上,望着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出神。
  这个院子为区卫生所和防疫站所共同拥有,前来就诊领药的人络绎不绝,非常杂乱。朱南粗略地统计了一下,1个小时之内共有120多人进出大门,其中有许多是从下关码头和南京西站来的过往旅客。这些人操外地口音,看病取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看到这一情景,他的脑海里闪过一道闪电:凶手会不会是流窜犯?
  过去分析案情,总是在凶手是内部人或熟悉情况的人这样一个框框下进行。现在看来,这个框框限制了侦破思路。你看,这个地方相当开放,随便哪个人,只消围着防疫站小楼转上两圈,就能找到进出口,不一定非得是熟悉内部情况的人不可。假若一个外地人,不知卫生所星期天不看病,闯了进来,见院中无人,只有年轻貌美的女护士一人单独值班,起了邪念……
  朱南被自己的想法激动得满脸通红:对呀!如果凶手是个流窜犯,不在本市久留,自然不会顾忌在现场遗留精斑或指、掌纹。天南海北,老子搭车乘船一走了之,你上哪儿找我!
  但是转而一想,他的脸上的红晕又退了下去:如果真是流窜作案,这案子可就难破了。中国那么大,目前手中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凶犯遣留在现场的那2枚指、掌纹了。上哪儿去找它们的主人呢?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突然一亮:今年年初参加全省刑侦工作会议时,江苏省厅领导曾邀请与会代表参观了省厅新建的指纹档案室,在那儿会不会找到相同的指(掌)纹呢?
  文化革命后期,犯罪分子流窜作案日益猖獗,为了有效遏制这一势头,寻求打击流窜犯罪新的技术手段,江苏省公安厅以超前的战略眼光,于1973年,在刑事侦查处组建了指纹档案室。省厅要求各市、县公安机关每月一次将本月抓获的流窜作案人员的十指指纹捺印后送交指纹档案室,集中调查使用。短短几个月,就收集到20多万份全国各地在江苏境内流窜作案人员的指纹档案。
  此案既然有可能是流窜分子作案,那么能不能上那儿去查一查呢?!
  朱南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把边上坐着的一个老太太吓了一大跳。
  回到局里,他马上找来孙铭,让他携现场采取的2枚指、掌纹照片,带领4名有指纹比对经验的同志,前往省厅指纹档案室检索比对,注意发现线索。
  70年代的中国,对于电脑,人们连听说都没听说过。新建不久的江苏省公安厅指纹档案室,所有的指纹卡片,全靠肉眼在显微镜下观察比对。
  把现有的20多万份指纹卡片一张一张地检索一遍,需要多大的耐心和毅力啊!
  “谁让我们就是干这一行的呢?”接到朱南的命令,孙铭只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和4名同事把行李铺盖搬到了指纹档案室。一张又一张,他们连续干了26个昼夜,硬是查完了省厅指纹档案室所存的27万份指纹卡片!
  在这27万份指纹卡片中,他们共查到11份与现场采取到的5号指纹、2号掌纹相近似的指纹卡片。
  朱南听取了他们的工作汇报,心里一阵激动,眼眶都湿润了,禁不住上去与之一一握手:“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派车把孙铭他们送回家休息后,朱南马上由自己出面,邀请全国著名指纹专家会集南京,对这正三枚指纹进行认真细致的比对检验。
  11月16日,最后的结果终于出来了!专家们一致认定:在这11枚指纹中,一个名叫钟声的流窜作案人员的右手拇指指纹与现场采取的5号指纹基本相同,两者右手拇指中有4点主大特征完全一致!
  这份令朱南兴奋不已的指纹卡片是苏州市公安局捺印报送省厅的,他马上与苏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进行了联系。但是,苏州方面的答复却使朱南感到自已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苏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电话是这样说的:“钟声,男,26岁。1974年4月1日在我市火车站因形迹可疑被收容审查。经与其原籍黑龙江省公安部门联系,此人系强奸杀人未遂的通缉在逃犯。4月18日已交由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大杨树区公安局押解回去。”
  4月1日钟声在苏州被收审,4月18日被押解回东北,6凡30日,他怎么可能又跑到南京来强奸杀人呢?难道又是指纹鉴定出了差错?!这可是全国一流的指纹专家共同作出的鉴定结论呀!
  思忖片刻,朱南匆匆赶到招待所,把苏州方面反馈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各位指纹专家,最后恳切地说:“请大家帮我们分析一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话虽然说得很客气,但专家们还是听出其中“是不是搞错了”这么个意思。如果是一个人作鉴定,他恐怕没有这个自信,但现在是那么多的全国一流高手,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得出了同一个结论,怎么可能都错呢?!
  “这两个指纹有6个主大特征相同,说它不是同一人的指纹,不可想象!若当真如此,那指纹鉴定的科学性就不存在了!”来自沈阳的老赵快人快语,代表大家把意思说了。十
  望着专家们不容置疑的态度,朱南有些尴尬,这些可都是自己千里迢迢请来的客人啊!
  他回到办公室,又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最后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莫非钟声这小子在押解途中脱逃,或在关押期间越狱,继续南下流窜作案?
  他马上将长途电话挂到了东北大兴安岭,直接向大杨树区公安局询问道:“你们4月18日是不是从苏州押回一名叫钟声的通缉在逃犯?”
  “4月18日?苏州?钟声?我们查一查。……”对方稍稍停顿了一下,肯定地回答,“我们是从苏州将钟声押解归案了,但时间是7月18日,不是4月18日。”
  “7月18日?!”朱南的声音有些发颤。
  “对,7月18日。”对方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此人现在关押在何处?”
  “关押在我们局的看守所。”
  朱南立即猎了个八九不离十:苏州警方以前讲4月18日将钟声交由东北警方押回,看来是把时间搞错了。他不由联想起去年“6·12”杀人分尸案,当时就因为提供重要线索的当事人记忆上出现差错,导致被害者的身份迟迟确定不下来,整个侦查工作久久徘徊不前。这一次,可能又是这样。
  “怎么总有这么些马大哈??朱南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又想起了过去办过的案子中,因为侦查人员马虎而走弯路的事。
  他马上叫来章明义和孙铭:“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你们两个直接去一趟苏州,务必把钟声被收审的时间搞准确!”
  章明义他们赶到苏州,找到了当初在火车站抓获钟声的车站联防队员蔡明。
  蔡明回忆说:“7月1日凌晨1点多钟,我在火车站候车大厅巡视时,发现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男子在长椅上酣睡,身边几乎没有任何行李物品及洗漱用具,不像是外出公差或探亲旅游,便将其喊醒,以检查车票为由进行盘问。那人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当天下午由南京发往上海的车票。我追问:‘你既然准备去上海,怎么又中途在苏州下车了呢?’他操东北口音说:‘想在苏州看个亲戚。’我问他苏州亲戚的地址,他又答不上来。问他自己的工作单位、家庭住址,他又不肯讲。于是,我就将其带回审查。”
  章明义他们又赶到苏州市公安局收审站,翻检了对钟声进行收容审查的审批表格,发现不知什么原因,收审日期被错填为4月1日,而有关移交羁押人犯的法律文书证实,钟声的确是7月18日由黑龙江警方押回的。
  朱南接到章明义由苏州打来的电话,不由仰起脖子笑出声来。这是案发以来,他头一回纵情开怀大笑:“钟声在押,已是瓮中之鳖!你二人即刻驱车赶赴上海,购买6张明天飞往哈尔滨的机票。我和3名指纹专家即刻启程,在虹桥国际机场跟你们会合,一起去大兴安岭会会这个钟声!”

  两天以后,朱南一行6人风尘仆仆地赶到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大杨树公安局。在当地警方的密切配合下,捺取了钟声的指、掌纹。几名指纹专家立即对此进行技术检验,确认:看守所在押人犯钟声的指、掌纹与南京下关区卫生防疫站强奸杀人现场采取的5号指纹、2号掌纹的特征完全一致!
  与此同时,朱南对钟声的羁扣物品也进行了仔细检查。他发现其中有一本黑色绒面的日记簿,扉页有一幅钟声自己勾画的“旅行线路图”,上面逐一记载着他在大兴安岭杀人未遂潜逃后,所经城市的名字以及到达、离开的具体日期。
  朱南注意到,所有城市的名字均用蓝色圆珠笔加注,唯“南京”二字,用红色圆珠笔填写,并特意注明“6月3O日下午4时05分离开”。
  毫无疑问,钟声就是“6·30”南京市下关区卫生防疫站重大强奸杀人案的真凶!当地警方立即办好了人犯移交手续。为了摧垮这个残忍杀人凶犯的心理防线,朱南决定在押解回宁之前不进行审讯,在押解途中也不与其进行任何对话。
  从大杨树坐火车到哈尔滨,然后转乘飞机,朱南等人押解着钟声,始终保持沉默。钟声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2月8日,飞机快到南京,扩音器里响起了悦耳的女声:“再过15分钟,飞机将降落在南京大校口机场,……”钟声浑身一颤。不一会儿,他被押着走下飞机弦梯,候机大楼上的“南京”二字赫然在望,他不由哀叹一声:“杀人偿命,罪有应得。”
  后来的审讯就简单了,钟声一开口就说:“你们能从千里之外的东北大兴安岭将我押解回南京,说明你们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我不说也没用……”接着,他交待道,“……1974年4月27日晚,我在黑龙江原籍携凶器强奸杀人未遂后潜逃。6月29日夜乘火车抵达南京,因拉肚子,下午2点多钟经路人指点到下关区卫生所看病抓药,不巧正碰上星期天,卫生所不挂号门诊。我正欲离开,见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姑娘从另一幢小楼里出来,并随手锁了门。我猜想楼内大概就她一个人值班,否则就不必锁门了。既是值班,出去有事,一会儿就要回来,到时候,跟她要点止泻药。于是,我便站在大门洞里等她。果然,不大功夫,她就回来了,但根本就不搭理我,进入小楼大门后,立即从里面下了门锁的保险。我断定楼内不会有第二个人,胆子便大了起来。我围着小楼转了一圈,发现一楼厕所的窗户开着,便爬了进去……”
  很快地,强奸杀人犯钟声被绑赴刑场,执行枪决。那天,正好是4月5日,清明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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