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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鲜花




  喧腾的九龙伊丽莎白体育馆,突然静寂下来了。中国女排与南朝鲜女排的决赛,已经打到最后一局的最后一个球。如果中国姑娘再赢一分,就将以三比○的优势取胜,成为1979年亚洲排球锦标赛的冠军!
  头一天,中国女排已经以三比一击败日本女排。日本女排自1962年登上世界冠军的宝座之后,一直称雄亚洲和世界排坛,被称为“东洋魔女”。从1976年中国女排重建以来,虽然也赢过日本队几场,但日本队认为,在重大的国际比赛中,日本队仍将击败中国队。这次,中国姑娘们团结奋战,立于不败之地。郎平漂亮的重扣,孙晋芳高超的传球,张蓉芳、陈招娣的顽强拼搏,周晓兰出色的拦网,使得成千成万观众眼花缭乱。外国记者评论说,中国女排的崛起,意味着“东洋魔女”称霸亚洲局面的结束。
  最后一个球的争夺,是那么激烈!白色的大皮球忽儿飞到网的这一边,忽儿飞到网的那一边,紧紧地吸引着几千双观众的眼睛。
  “砰”一声,郎平的一记重扣,激起了全场经久不息的欢呼声和鼓掌声,像海涛击岸,像山洪暴发,像飞瀑倾泻。观众们蜂拥到场子里,将一束束散发着馨香的鲜花,献给教练、领队和姑娘们。
  中国女排的姑娘们为这个来之不易的胜利兴奋得紧紧抱成一团。两年前,她们唱着“没有眼泪,没有悲伤”离开日本;今天,她们在香港让欢乐的泪水尽情流淌。鲜花,是观众们送给她们的,她们又将鲜花撒给观众。鲜花撒向哪里,哪里就激起一个欢乐的漩涡。人们都希望抢到一枝中国姑娘撤出来的鲜花带回家去,插到花瓶里,让家人分享这难忘的欢乐。
  中国姑娘手中的鲜花撒光了,她们高高举起双手,向沸腾的观众致意。
  “亚琼,把这一束花送给你爸爸!”领队张一沛走到一位瘦高个的女排姑娘身边,将一束鲜花交给她。
  陈亚琼好像刚刚从梦中惊醒,这才想起来,她在香港的父亲今晚特地来看她打球,此刻还在观众台上呢!
  她用感激的目光望望领队,接过鲜花,就向观众台上飞奔而去。
  观众都争相伸出手向她要花。亚琼赶忙用抱歉的口吻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束花,是送给我爸爸的!”
  她的爸爸和她的小侄子看见她了!他们眼里闪动着泪花,双手向她伸过来,伸过来。要不是前头有拥挤的观众挡着,他们会向她飞扑过来的。小侄子很自豪地对周围的观众说:“她是我姑姑!她是我姑姑!”是啊,有这么一位当中国女排主力的姑姑,他多高兴,多自豪啊!
  “爸爸,你高兴吧!”亚琼将鲜花送给老人,“这是我们领队送给你的!”
  老人高兴地说:“打得好,打得真好!谢谢领队,谢谢大家!”
  老人出神地打量着站在跟前的女儿。含着泪花的眼睛看着她,就像隔着一层水,女儿变得模糊起来了。他记得,自己离家时,亚琼才是一个6岁的娇女孩,想不到17年后,她长得这么高,出落成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国家女排运动员。
  “爸爸,今天晚上我回家住,住几天再回北京去!”亚琼说完跟老人摆了摆手,就往场里走去。
  夜已深沉。亚琼靠在汽车软垫上,闭上双目,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张、激烈的比赛,已经告一段落。女排的姐妹们,明天就将凯旋回国,而她将与在香港的亲友团聚,过几天与内地球队的集体生活迥然不同的香港生活。
  四年前,她母亲从内地来香港与父亲团聚,国内就只留下她一个女孩子了。母亲想把女儿带走,对亚琼说:“一块儿走吧!”亚琼态度是那么坚决:“你们走吧,我要留下来打球!”那时,她与排球结下姻缘实际上只有两年时间。
  1972年深秋,16岁的亚琼从侨乡永春到福州的亲戚家串亲。福建体委的一位同志见到了她,连声说:“好,好。”亚琼也不知道好什么,疑惑不解地望着对方。
  过了一会儿,那位体委的同志给她送来一套崭新的运动衣裤和一双运动球鞋,叮嘱她:“明天,你就到省女子排球队去!”
  她瞪大了惊愕的眼睛,天真地问:“去干什么呀?”
  那位同志诙谐地说:“你不是喜欢跑步吗?你就跟在她们后面跑步吧!”
  第二天,福建女排的队尾,就出现了这个瘦高瘦高的姑娘。她每天准时到,从不迟到早迟。队里见新来的这位姑娘为人纯真老实,就将保管室的钥匙交给她。这是一件不大有人愿意干的苦差事:每天练球前,她得先去打开门,拿出球来。而每天练完球,她得将球背回屋里去,没有气的还得打好气,然后上好锁。这件事,她一直干到1978年调往国家队前夕,才把钥匙交给另一个队员。
  按照流行的体重计算法,一个人的标准体重,应该是身高减去整数,用零头乘二。亚琼当时的标准体重应该是152市斤,而实际上她只有102市斤,太瘦弱了,所以,有的人怀疑她练不出来。但亚琼心里却挺有主见。她想,在队里,我年纪最小,个子最高,而且还在长,为什么就练不出来呢?她憋了一口气,非要练出来不可。
  她练得确实太苦了。老队员练完了,省队的教练姚自立总要给她加点“小菜”,再练点防守技术。她的确太瘦弱,人们都戏称她为“钢铁将军”,因为滚翻救球,只要一倒地,就听到她的骨架碰撞地板发出的声响。疼痛是可想而知的,但她还是勇敢地往下倒。她的两条大腿的胯部,着地多,磨破了皮肉,鲜血渗流。过几天刚刚结上痴,滚翻几次,又磨烂了。就这样,烂了好,好了烂。有时,实在疼得无法着地,她就用男子的鱼跃动作救球。久而久之,她的拦网姿势竟然也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男子式的跨步上。但有谁知道,她的这一“绝招”是怎么得来的呀!
  到了国家队以后,她的最大苦恼是扣球老慢半拍。二传手孙晋芳给她传来一个时机很好的球,但她常常扣不上。为这件事,她急得不知掉过多少眼泪。孙晋芳像位温存的大姐姐,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总是说:“亚琼,不要紧,这个球算我的!”越是这么说,她心里越是不好受。她明白,自己的扣球动作有毛病,毛病在哪里呢?队里专门把她的扣球动作录了像。教练跟她一起看,一起分析。同伴们也帮她“会诊”,她自己也朝夕苦思苦想。有一次,她往墙上甩打实心球,一口气甩打了几十个以后,又上场练扣杀。不知怎么搞的,这天她扣杀得比往日都顺手,受到了姐妹们的称赞。
  “今天是怎么回事呀?”亚琼自己心里也挺纳闷,“兴许是刚才甩实心球甩的。”从此,每天训练完了之后,她总要一个人抱着沉重的实心球甩,一甩就是几十个、上百个,直甩得胳膊发酸发麻,甚至抬不起来。这样甩了一段时间,她扣球的动作协调起来了。
  父亲的寓所是舒适的。吃过夜宵,又与家人聊了一会儿之后,她躺下休息了。连日的劳累、兴奋、紧张积攒在一块儿,她是困乏了。但她并没有马上入睡,思想的野马又脱缰而跑了。她在想她的事业:打败了日本和南朝鲜队,冲出了亚洲,不过是实现了多年来最低的宿愿,中国女排的口号是“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啊。她在想她的姐妹们。她们此刻一定跟自己一样,也没有睡着吧?是啊,真正的目标还在前头。她们不会在掌声、鲜花和庆贺的酒浆中沉醉,她们将继续不懈地努力,奋勇地攀登,为祖国人民去摘取世界排球运动的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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