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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的中国南海下面聚集着石油。这消息一公布于众，立即吸引来了中国和外国公司的调查船、钻井船，南海海面上忽然热闹开了。但神秘的大海又蛰伏着凶险与危机，它似乎对于人们要深入它的腹地挖掘宝藏积聚着怨怒。终于1983年10月25日深夜，大海驱动着狂怒了的风暴巨浪，向莺歌海的钻井船发动了突然袭击。 这是在海南岛南侧莺歌海外六十海里的水域，十六号强台风以每秒四十米的旋转风与阵风统治了天地间的一切。“爪哇海”号——这个具有着优良性能和光荣历史的AI级浮式钻井船，在风暴中消失了，连同船上那81条生命（中方35名，美方37名和其他国家9名）一起被大海吞没了。 “爪哇海”是1974年由美国利文斯顿建造的，船级为AI级（全海区航行船），设计工作水深305米，抗风能力一百节，钻井能力7620米，船体长121米，宽19.8米。9年来，它在墨西哥湾和东南亚海域共打井100多口。也许是因为它在大海底部频繁打洞引起了大海的报复？ 这是一桩钻井史上十分悲惨的事件。 同“爪畦海”毗邻的中国“二○五”工作船首先投入搜寻“爪哇海”号的工作，在作业海域冒着风浪搜寻。消息传到南海石油总公司，传到北京的海洋石油开发总公司，又传到了国务院、中央军委等决策机关。 紧急指示：为了找到“爪哇海”号，不惜动用一切手段，花最大力气。 26日当天，在海南鹿回头成立搜寻指挥部。交通部广州救捞局派出救捞船，中国民航广州管理局派出飞机。南海舰队的舰艇、飞机同时出动。一共有22条船、6架飞机来到出事海域。然而，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大海在肆虐作案之后，又把现场清扫得干干净净。 终于，仔细的“二○五”工作船在北纬17°17′49″、东经108°56′29″发现了两道油路，这里离“爪哇海”工作位置不远，于是，人们又在其作业位置进行海底探测，探得水底平面上有一块突出物，经声纳多次扫描后确定突出物的形状与“爪哇海”相似。 海军潜水员下到75米深的海底，用手摸到了“爪哇海”号的躯体，但没有发现遇难者。 据透露29日下午17时，美国飞机在海域西部发现了救生筏和一个浮标，那浮标上的信号灯忽忽闪亮，说明遇险钻井船在危急关头发出过求救信号。可惜被遮天盖地的台风掩住了。 没有听到呼叫！“爪哇海”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葬身海底！但是，在上海，在幽静的永福路86号一栋楼房中，张智魁却听见了“爪哇海”发出的强烈呼唤——一艘大船，八十一名职员在危机之际能不奋力呼喊吗？这声音阵阵促动着他的心房。他听见的不只是海上遇难者求生的呼叫，他还听见了海底“爪哇海”号呼求重见天日的声音。 应该把“爪哇海”打捞上来，这是责任，或者叫天职，他能够对沉睡在水底的“爪哇海”无动于衷吗？那大船时时横在他的心头。 中国人，许多有权的中国人，往往在重大事件面前表现出出奇的麻木，他们想不到或不愿考虑“爪哇海”事件对中国海洋开发事业的严重影响。 英国《每日电讯报》说：“中国开发石油的希望受挫。” 香港出版的《亚洲周刊》说：“中国开发石油的竞争笼罩着阴影，这是一件使石油界人士不寒而栗的消息。” 一位国外有地位的石油界人士埋怨说：“对于中国备用船，人们有些反面经验，当气候变得恶劣时，他们竟不见了。”很显然，外国人惜“爪哇海”事件向中国石油开发事业泼冷水了。 水，可以灭火，但倘若那火焰刚劲、炽烈，水又常常起到激励助燃作用，水能令火焰飞腾、星火迸溅。 张智魁拼力拍了一下桌子：“我要把‘爪哇海’打捞起来。” 他立即搜集资料，起草方案，准备向上级报告，他要估计这报告逐级运行的时间，考虑着最少的层次和最快的效率。 在动作方面中国人比不上外国人。这是事实。出事没有几天，美国环球海洋钻井公司即雇用多家外国潜水公司，以每天5-10万美元的代价探测寻找遇难者；1984年3月15日，挪威“运载号”潜水调查船雇用美国泰勒潜水作业公司的潜水员，捞出了30具尸体。 可靠消息透露，1984年1月至3月，美国人在休斯顿招标，出一亿美元打捞费酬答能够打捞“爪哇海”者。 责任感、荣誉感、紧迫感，特别是中国有关领导部门的冷静，使张智魁沉不住气了。 “我们可以出面招标。根据‘优先使用资源国劳物’的法规，我们完全可以排除各方，把打捞权争到手中。” 1983年12月21日即“爪哇海”号失事个到两个月的时候，他写信给交通部部长和党组，呼吁道： 作为长期从事潜水打捞的我们，没尽到援救和及时打捞的责任，深感内疚和不安。外国报道有损于我国声誉。当然也说明海上安全的重要和发展我国潜水、打捞、援救技术的迫切需要。 外国潜水公司纷纷开进沉没地点进行探摸调查，实质上这是在争夺我们潜水市场。我们应该为国争先，把‘爪哇海’号打捞起来，占领我国潜水市场。 我国潜水技术跨进世界先进行列，成功地进行了多次饱和潜水实验。302米氦氧饱和潜水科学实验获圆满成功，对打捞‘爪哇海’号有竞争力。 我院有国外培训的潜水员工二十一名，有对饱和潜水全部配套、协调、组织管理人员，生理医学和工程设备技术人员。 今年8月，我院同兄弟单位合作，以‘质量优良’胜利铺设了厦门到鼓浪屿海区管道工程，锻炼了潜水队伍，取得了一些施工经验，有一定海上作业能力。 我本人曾亲自组织指挥过对‘跃进’号、‘阿波丸’沉船的打捞与水下调查，有些经验可以借鉴。 词恳意切，主动请缨。然而，不知是领导机关不喜爱张智魁这种毛遂自荐的性格，还是认为深海作业超越了交通部所管的范围，风风火火的报告在传阅与研究过程中变得清冷下来。 交通部不行，找石油部！于是，张智魁又呈文给石油部部长和海洋石油公司总经理，题目《关于打捞‘爪哇海’号需要有一条母船、任命我兼任现场指挥和海洋石油要有自己潜水服务队伍及安全监督部门的报告》。 收到文件的领导颇为张智魁的道理与激情所动，然而，他们似乎解决不了张智魁要一条船的条件，同时也深感一个部门势孤力单，合作又免不了扯皮争执，结果，反馈回来的只是几句肯定与安慰的话语。 张智魁也太坦直了，除了要一条工作母船和辅助设备之外，他还“伸手要权”，要保留他海洋水下工程研究院院长的职位，还明火执仗地要一个打捞“爪哇海”现场指挥！ 他是权势欲发作吗？不是。他要求权力。在当今的中国，要想改革，想有所作为，想十一点事业，没有权力是不行的。此刻，他不能谦退，必须鼓起勇气，讲够长处，讲足理由。 “在领导班子调整中，我要求继续留任现职（我体质好，无病，现年57周岁，熟悉潜水、打捞专业，多次担任海上打捞现场指挥），我要求兼任打捞‘爪哇海’号现场指挥，亲赴现场直接指挥。这是一次规模较大、技术要求高、难度大、综合性强、具有把我国潜水打捞技术全面促上去有决定意义和世界影响的海上打捞。主了捞的成败，很大程度取决于人选、技术和对现场的绝对指挥。所以毛遂自荐，以表示对打捞‘爪哇海’号的信心和责任。” “我对子女、房子、工资、地位毫无要求！” 哪里是伸手要权，他捧出的是一位老共产党员、老战士对祖国事业的拳拳之心。他要干的是从来没有干过的潜水深海的艰巨打捞任务，申请的是风险，肩上压的是重担，他是逼自己上阵的。 6月3日，中央国务院的负责人相继批阅了反映张智魁呼声的内参材料： “我看应该支持。”“此人要用，方案可行。” 戴着深度近视镜的钱自立工程师正与张智魁在连日奋战，拟定打捞“爪哇海”的详细方案。 钱工程师是一位厚道而直爽的人，有着与张智魁一样的独立思考的习惯。1983年初，他自告奋勇上前沿参与厦鼓工程，反被人扣上了反对院党委决议的帽子。这一次，他下决心同张院长在打捞“爪哇海”中再来一次创造性的合作。 打捞示意图已经画了出来。打捞方法：“混合打捞”与“逐步打捞”相结合。这又是张智魁根据多年作业经验与“爪哇海”号实际情况而发明的一项创造性设想。 “混合打捞”——把万吨计的打捞浮筒沉下水底与沉船系牢，然后抽去浮筒内的海水，使一排排空筒造成强大浮力，使沉船漂浮，同时，让海上浮吊牵船体，推拉并举，使沉船重新露出水面。 “逐步打捞”——把打捞沉船分为深水区和浅水区，由深至浅，逐步起浮，且浮且走，一边拖拉一边扶正，直至把沉船拖回海岸港区扶正为止。 设备条件：国内除有进口配套的160米、200米、300米饱和潜水舱系统外，还有8000到2万马力的远洋拖轮数十艘，起吊能力为2.5万吨的海上浮吊数架。至于打捞浮筒有4万吨之多，它们日日在那里沉睡，利用率为零，该让它们显显身手了。 大海茫茫，运行不息，实施海上打捞作业，关键是把潜水母船牢靠、稳妥地固定在沉船上方位置，既不受海浪风流影响而走锚，又可随心所欲调整船位，进出自如，于是，他们又设计了“系船浮筒”抛锚方法。这是一个严密、大胆的方案，一个打捞史上的创造，他们期待着由纸上变为现实。 回音终于有了，但谁也未想到，里面竟盛满了失望。 在我们这个国家，即使最上层表态支持，只要几家联合协商，就很难摆脱扯皮的轨道。像是一团炽烈的火，经过放置、辗转，再吹一点小风、淋几点小雨之后，也会消得奄奄一息、岋岋可危了。 方案已经上了“研究”的轨道，好像万吨巨轮已在陆地、沙滩上拖曳而行。 张智魁怅然、愁闷，能怪哪一个人吗？能说哪个阶层腐朽吗？世界上谁也不能怪的事情大多了。 打捞“爪哇海”的前景金光一耀，便暗淡下来，张智魁苦心筹措的计划，依旧是几张白纸。 “爪哇海”号，你听见张智魁那奔波呼喊请求打捞你的声音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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