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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死·爱·美




  
  据《新晚报》4月21日报道:无情的烈火烧塌厂房,吞噬生命,毁人容颜;然而,它却烧不断人们用心灵金线编织的坚贞爱情。亚麻厂十几时青年的爱情经得起烈火的考验,展示了当代青年新的精神风貌。

   
   
他在医院门口哭了十天

  死神在向她走来。庞晶,这个21岁的姑娘躺在市第五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她长长的秀发被剃光了,白色的绷带包裹着她俊俏的脸庞、秀美的身段。她是这个医院接收的烧伤最重的女工。这个勇敢的姑娘,在烈焰袭来之际,没有自己跑出来,却去抢救倒在旁边的姐妹,结果被烧伤63%,其中三度烧伤为52%。住院后,险兆像阴影一样笼罩着她。路永海医师和佳木斯医学院朱志祥医师时刻守候在她的床头,他们采取了一切可能采取的医疗措施。
  “死,我不能死……小王,小王离不开我……”
  他们听到了庞晶喃喃自语,血从干裂的嘴角渗出来。
  此时,小王,香坊机械厂青年工人王彦铎正倚在医院的大门上哭泣。
  那天一早,他在家里听说亚麻厂爆炸了,不禁心里一沉,“不好,庞晶上夜班!”他顾不得吃一口饭,拔腿就往亚麻厂跑。人们告诉他庞晶受了重伤,住了医院。当他跑到香坊医院时,大门已关得紧紧的。为了防止对受伤者的感染,医院采取了非常措施。
  “庞晶啊,庞晶!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王彦铎哭喊着,用力砸着医院的大门。看门的同志也跟着他流泪,可他仍不能破这个例。
  第一天,他在门前哭……第二天早晨,他在门前哭,直全第十天早晨,他还在门前哭……“庞晶呵,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你!”
  这对年轻人爱得是这样的深!
  小庞爱小王的老实忠厚,小王爱小庞的热情真挚。高节奏的生活,没有给他们更多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机会。她总是三班倒,没有固定的休息日;他在厂子里也忙,还要业余学习。难得的一次相聚,他们到了一起又不知说什么好。她说,我们厂生产的亚麻细布出口特别受欢迎;他说,我们厂的产品也不错。“我们成了厂子的推销员了!”他们相视而笑。
  爱情也有晴转多云的时候。首先起来反对的是庞晶的父母,也许他们嫌小伙子不会说道,不会来事儿。女友也给庞晶吹凉风:“他有什么值得你那么动情!”有主意的姑娘庞晶没有理睬,她对小王爱得更深了。这次王彦铎又面临暴风雨了,“烧得那么重,肯定毁容了!她家本来不同意,现在正是下台阶的时候!”有人这样劝他。“不,我不能干这缺德事儿!只要她还叫庞晶,我就跟她过一辈子。”在他看来美德比美貌更重要,因为前者会随时光渐渐消褪,而后者则可因日久而愈益光彩。
  这个痴情的小伙子终于感动了那些陪他一起掉泪的医生和护士。第十一天,庞晶的烧伤创面全部封闭包扎。医院破例让王彦铎穿上隔离服走进医院。
  这就是我日夜思念的庞晶吗?这就是昔日那个活泼美丽温柔的庞晶吗?望着头部肿胀得难以辨认、身体包裹得露不出一点肌肤的庞晶,他的心在震颤。庞晶干裂的嘴唇微微翘起,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两人相视良久。
  “庞晶,我爱你!我还是以前的王彦铎呀!”小王哭着扑上去。晶莹的泪水从庞晶的眼角流下来。站在旁边的护士都哭着跑出去。
  从此,庞晶的病房里多了一位“特殊护士”。小王每人给庞晶喂水、喂饭,擦拭虚脱的汗水,还要给她讲故事,唱歌。为了买庞晶爱吃的山楂糕,小王跑遍了各个副食店,他驱散了她心头的乌云。
  庞晶经过八次切痂植皮手术,度过一次又一次的险关,终于活过来了。爱神终于战胜了死神。护士们对她和小王说:“等你们结婚时,别忘了给我们送喜糖来!”小王憨厚地笑了,“哪能忘呢!”
   
   
她先办了结婚登记

  坐在他们未来的新房里,男主人——前纺车间班长张滨和她的女朋友——哈尔滨木器厂劳动服务公司工人郑艳敏和我进行了一次令人难忘的谈话。
  张滨刚刚出院,手、前额和后背留下明显的伤痕,已经剃光的头发刚生长出浓密的一层。他个子不高,长得结实、精干,很像体操运动员,说起话来挺深沉。
  “爆炸当时,我们车间的班组长正开会。不知气浪怎么把我们都卷到门外,甩到震裂的地沟里。当时我的手和脸都烧伤了,我年轻,有力气,想领着大伙爬出来。迎面一根烧红的铁棒子落下来,我一看不好,一回身扑在我身后的检查员李桂兰身上,铁棒子正砸在我的后背上,疼痛难忍……”
  “到了医院,我情绪坏极了,一看手烧成一双黑爪于,再也不能修机器了,这辈子废了。再一看脸,也没人样了。一想对象也得黄,人家艳敏长得漂亮,还能要我?我哭了。事故的前一天,我俩还一起铺这新房子的地板块呢,我想这回全完了!”
  “还有脸说呢,男子汉有什么好哭的!”性格开朗的郑艳敏,怪嗔地瞪了张滨一眼,笑着对我说:
  “那天,听说亚麻厂大爆炸,我像发疯了似的,从家里跑到工厂,人家说他烧得很重,住院了。我跑到第五院,说啥也不让进,他到底烧个啥样,我也看不着。回到家,我大哭一场,我妈在旁边跟我一起掉泪,她也是亚麻厂的退休老工人。我说:‘妈妈,我得和张滨办结婚登记!’妈说:‘孩子,你可想好了!’我说:‘妈,我想好了,他残疾了,我侍候他一辈子!’我妈妈支持我,给我找来户口本。我拿着户口本,又去找张滨的妈,她抱着我又哭了一场。她陪着我一起到厂子开了结婚证明,我不是心血来潮。我知道,我这样做,就会给张滨一种精神力量。要不他会垮的,既然我爱他,我就舍得一切。”
  “到17号,医院才允许她进屋看我。”张滨接着说。“她一进门,看我头剃光了,脸上涂满了药,身上缠着药布,两只手黑乎乎地举着,她嘴唇直抖,眼泪顺着脸往下淌。她忍住泪对我说:‘张滨,我办了咱俩结婚登记了,你好好养伤吧!’她从兜里拿出厂子开的登记证明信,‘你看,这是真的!’我的眼泪止不住了,我说:‘艳敏,你可要想好哇,我伤得挺重,会拖累你,别后悔呀!’她说:‘这一辈子我不会后悔!’我们屋住院的小伙子抢着看艳敏拿来的结婚登记证明信,就像抢传单似的,接着欢呼起来,都管她叫嫂子。这一高兴,我的身体也有劲了,第二天医生就给我做了手术,手术后,我一顿吃四个馒头。又住了一个月,我出院了!回家一看,新房全收拾好了。地板是她自己拼的,墙上的花,也是她喷的。”
  朦胧夜色中,他们还在门口向我挥手。“结婚时,你一定来呀!”我会来的。那时候,我会说:爱情是美丽的,又是艰辛的,在狂风暴雨中携手并肩的恋人才能走进幸福的伊甸园。
   
   
他和她共唱一首歌

  在省医院,我采访救死扶伤的医护人员,却被病房里的歌声吸引了。那是青年人都熟悉的《让世界充满爱》。唱歌的是一对恋人。声音虽不大,可唱得那么深情、那么悠扬。一位美国作家说:恋爱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诗人。我再补充一句,恋爱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歌手。不过这对青年的歌是带泪的。
  火车在铿锵声中疾驰,窗外的树木一晃而过。天津劳动经济学校的学生李国富还觉得车太慢了。昨天他从广播中听说亚麻厂出事了,马上往亚麻厂打长途电话。他要找自己女朋友于美艳,可怎么也找不到。他又给她的姐姐于美珍打电话,人家说她上医院了。不祥的预料使他坐卧不安,他向学校请了假,登上了北归的列车。
  于美艳正躺在省医院的病床上。她在哭泣自己的不幸,自己一家的不幸。她的姐姐于美香和弟弟于文革同时被烧伤。她全家有七口人在亚麻厂上班,而那一天,他们三个都是夜班。她在想正在天津念书的李国富,那个高个儿英俊的小伙子。可以说,他们青梅竹马,又是同学。1985年他考上了天津劳动经济学校,她为他高兴,为他送行,隔几天就要给他写封信。春节他回来了,两人高兴地商定,他一毕业就结婚。可现在,自己烧成这样子!我不能连累他,我要对得起他。她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她希望自己赶快死去。
  李国富风风火火地走到她的床前,层层纱布裹住她往日活泼的身躯,也遮住了昔日少女的纯情。他不禁一阵阵心酸,真想大哭一场。他默默地坐在她的身边。于美艳望着他悲喜交加,却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李国富背着书包来了,在病房里开始了“半工半读”。他为小于喂水、喂饭,给她读小说,念报纸,等她睡着了,他就拿起教科书来看。于美艳轻轻地睁开眼睛,久久地注视着他。“国富呀,你回去吧,学校里的课挺紧。”她说。“你看,我这不正看书嘛,课一点也没落下!”他认真地说。“我是说,你走吧,我再也不能拖累你啦!”她哭着,说不下去了!“美艳,你怎么说这话,难道你不了解我,不相信我吗?”他拉住了她的手,真想伏下身,深深地亲吻她。
  这一天,李国富正坐在小于的床边看书。她小声地唱起来:“我们相见的时候,热情暖在你心头,这情景还没看够,我们又要分手……”
  “美艳,别胡思乱想了,咱不唱分手的歌,要唱就唱《让我们永远相爱》!”接着他们小声唱起来。唱完这支,又唱起《让世界充满爱》,同屋的姑娘们都跟着唱起来:
  
  你走来,他走来,
  大家走到一起来,
  在这缤纷的世界里,有无限的爱……
  生命血脉紧相连,永远不分开!
  啊,让这世界有真心的爱,
  啊,让这世界充满情和爱。
  ……

  在团委办公室,厂团委书记张久芳给我讲了几对青年类似的爱情故事。他说,这场大火使我们失去了许多好青年,大家极为痛心。同时在大火的考验中,也使我们认识了这一代青年。马克思曾经这样评价青年:一个时代的性格是以青年为代表的,一个时代的心理是以青年的心理为标志的。亚麻厂的青年在这场灾难中表现的献身精神、主人翁精神和高尚的道德情操令人刮目相看。当然,背弃爱情的人也是有的,有个青年听说朋友烧伤了,便销声匿迹了。还有一个小伙子,天天到医院看望原来的女朋友,却失去了真情。女孩子很镇定,很坚强,她说:“以后你不要来了,我不需要怜悯!”我相信她们都会得到真正的爱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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