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
五、怒火初燃




  天色灰蒙蒙的首都,乍暖还寒。往年到这个节令,人们已经换上了春装。可这一年,由于寒流的时时侵袭,大部分人都还穿着棉衣。街上除了车辆的噪音,听不见畅怀的笑声和毫无顾忌的说话声。树木,伸着没有叶子的枝条。高楼,耸人寒风翻卷的天空。……除了高速运转的宣传机器之外,似乎一切都处在沉寂、凝滞之中。但一些事情却在发生着,冲击着人们的耳膜:蔬菜又紧张了,铁路又晚点了……人们寄予希望的邓小平,又靠边站了。总理逝世而引起的悲痛仍在延续着、撕揪着人们的心……
  3月下旬的一天,一队小学生由老师带领着,向英雄纪念碑走去,队伍前面有一个不大的花圈。
  贺龙元帅的大女儿贺捷生,是历史博物馆的一个党史工作者。她从历史博物馆的窗口看见了这队小学生和这一只花圈,立即从博物馆的西门走了出来。
  她个子不高,身体瘦弱,动作却很敏捷,很快走到小学生队伍的旁边。她想参加这支悼念总理的队伍。
  “你们是清明节扫墓?”她问一位带队的老师。
  “是。”
  “这么早?”
  “想总理啊!”
  贺捷生看见那位老师警惕的目光,停步了。
  她对总理的感情是很深的。她生下刚20来天,就躺在母亲背上的箩筐里,跟随红军长征。红二方面军在保安和红一方面军、红四方面军会师的时候,她才一岁多。周恩来副主席把她抱了起来,亲着她的小脸蛋儿说:“红二方面军吃苦了,你也是长征小英雄啊!”周副主席问起她的名字,母亲答说:“叫捷生,是打胜仗时生的。”周副主席说:“这名字很好,胜利老是跟着你。你看,我们现在又胜利会师了。”1975年6月9日,父亲贺龙的骨灰安放仪式在八宝山举行。起先通知:会议保密,不致悼词,不献花圈,不治丧,不报道,不宣传……贺捷生忍着眼泪,慷慨陈词,上书毛主席。并请邓妈妈转信给病中的周总理。总理读罢她的信,立即提笔给毛主席写信。总理已经很久没有用毛笔写字了,这一次握笔,手都不停地颤抖。毛主席因阅了。于是,决定由叶剑英同志致悼词。没想到,总理拖着病重的身体,突然从医院赶来了。总理太瘦了,衣服显得很不合身,领子都搭拉下来。他用那瘦骨嶙峋的手握住贺捷生的手,向她说着深表关切的几句话……贺捷生激动万分,夜不能寐,6月11日,又写信给总理:

  前日,您扶病登八宝山,致悼于贺龙同志灵前,与祭者均为震惊,捷生百感交集,惴惴不安。总理教导,语重心长,捷生当永生铭记。总理与先父生死与共,已近五十年,既是引路之良师,又为同仇之战友。遥遥征途,携手相扶,相知之深,情谊之重,无可比拟。因而,捷生切望而又万难设想您竞能莅临主持丧仪,恍若如愿之梦。容捷生代先父向您叩谢,祝愿您健康长寿,为党。为国、为人民保重!
  ……

  此刻,贺捷生望着那队小学生把花圈放在纪念碑下,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禁不住了……
  这是出现在天安门广场上的第一个花圈。但据公安部门说,第一个花圈是安徽省潍溪县张学林同志送的。
  3月22日下午,张学林到了符离集车站。他一连三个月没有休息,节省下十来天假期;他领了一个月剩下的二十三元工资;他蒸了一锅窝窝头当干粮……可他买不上到北京去的车票,只能买短途,一段一段地走。到了天津,被卡住了。他对车站的人说:他1953年参加解放西藏的战斗,负了伤,住在雅安医院,周总理去看望他们……他说:他看见电影上总理接见外宾,步履艰难,面容憔悴,能不揪心吗?他说:他在西藏时,用两年的工资买的两个麝香还有一个,用小瓶、木盒装好寄给了周总理。他说:他要送花圈到天安门广场……车站的人感动了,同意卖给他一张到北京的车票。3月23日上午,他到了北京,找到“北京绢花厂”,掏出还剩下的十元钱买了一个花圈,又请人在挽联上写上“敬献给我敬爱的周总理”,落款处写了他的名字。他一个人拿着花圈向天安门走去。半道上,一辆小轿车在他身旁停下,一位他不认识的老干部请他上了车,把他和花圈直送到纪念碑下……
  究竟哪一个花圈是第一个?现在已很难断定。当时想做和正在做花圈的人,岂止成千成万啊!
  不几天,纪念碑下的花圈就多了起来。到3月叨日,花圈已经遮盖住纪念碑的底座了。白色的花圈浴在早晨霞光里,变成了一团红色的火,由纪念碑用手掌将它高高地托起。人们看见了火,火越来越旺;人们欢呼着火,火焰越来越高;人们奔走相告,也想把自己变成火……
  30日凌晨6时许,一队解放军同志走进了广场。他们在穿着灰色、蓝色、黑色衣服的人群中行进,显得特别引人注目。人们看见解放军来送花圈,心头特别振奋。人们急切想知道这是哪一个单位的。当花圈放在纪念碑西北侧的浮雕下时。人们看见挽联上醒目地写着:第二炮兵后勤部。后边是24个人的名字。这是从军队里送来的第一个花圈。
  一天以后,这个花圈的制作者之一、管理员小李又一次来到天安门广场。他惦念着他们的花圈,想看看它还在不在。他们的花圈,是像交党费那样凑齐了钱做的;他们那么早去送花圈,是为了让它在广场上多放一些时间。他们已经知道,每天晚上都有人受“上级”指使,把花圈偷走。
  仅仅是一天多的时间,纪念碑的碑座上已经形成了一个方型的花坛。
  小李走到西北侧。原来,他们想把中心的位置让给群众,所以有意没有往中间放。可是,花圈不见了。被弄到哪里去了呢?忽然,他看到不知是谁,把他们的花圈移到纪念碑碑座的中间去了,也不知是谁,用粗铁丝把一个个花圈连了起来,并牢牢绑在汉白玉栏杆上。显然是防止有人再来偷。
  小李从人群里挤到前面,发现在他们花圈的白绸带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凑近一些,见上面有钢笔的、圆珠笔的、铅笔的许多签名。小李心里骤然涌起一股热浪:“群众的心,和我们的心,都是相通的啊!”
  他掏出钢笔和笔记本,开始记这些名字,这些陌生的战友的名字。
  突然,小李被人扭住了。他回头一看,是两个身体魁梧的解放军战士,脸色严峻,眼睛里喷着愤怒的火:
  “你要干什么?要去打小报告吗?”
  “你要秋后算账吗?把笔记本交出来!……”
  顿时,四周的人涌了过来,一下子把小李团团围住。
  “交出来!”
  “交出来!”
  “问他对总理什么态度!”
  “问他是哪个单位的!”
  小李急忙争辩着:“同志们!误会,这是误会……”
  “什么误会!把笔记本交出来!”
  小李等一阵声浪过去,大声说:“同志们,是误会,这花圈就是我们送的,不信,我有工作证……”
  那两位陌生的解放军战士接过了小李的证件,又看看他那着急的诚挚的面孔。
  “这花圈是你们送的?”
  “是的,你看,这上面有我的名字……”
  两个战士在挽带上找到了他的名字,又核对了工作证,脸上严峻的神色才和缓下来。
  “那你抄名字干什么?”
  “我见群众这样支持,想抄回去给同志们看,让大家也知道群众和我们在一起……”
  两位战士笑了,转身向人们说:
  “同志们!他就是二炮的,这花圈就是他们送的,他抄名字是为了回去向同志们讲群众支持他们!他是好样的,二炮是好样的!……”
  周围的群众顿时欢呼起来,有的还鼓起掌来:
  “他是好样的!二炮是好样的!
  “把他举起来,让我们看看!
  于是,两个陌生的战士向小李道了歉,又一人抱着小李一条腿,把他举了起来……
  当笔者于两年后访问二炮的时候二炮的同志说,至今没有查出那两位陌生战士的真实姓名和所在部队。但是当时,这个来自军营的第一个花圈的消息,以及部队首长派战士日夜守卫花圈的传闻,一下子传开了,极大地振奋了全北京城。这个花圈宣告:我们的解放军是和人民紧紧地站在一起的!
  接着,第二炮兵机关又接连送了六个花圈。还有更多的花圈在制作中,而且越做越大,越做越精致。4月1日,以三个助理员为首,恰恰也是24个人,又做成了一个大花圈。挽带上,24个人的签名排成钟表的式样,有意让人找不到谁是头。花圈做好后放在楼道里。可是一道又一道的禁令也下来了。有关领导将这24人召集起来,连开了五次会,不准他们送。
  这24位同志平时都是严守纪律的军人,可独独这一次不听命令了。总理逝世前,他们曾经一次次到马路上看总理乘车往机场接送外宾;总理逝世后,1月11日,他们看见灵车一去不回。总理的车前面,总有部队的摩托车开道。今天,作为人民战士,还要再为总理开道,哪怕层层妖雾阻隔。
  可是要求机关里派汽车是不可能了,这么大的花圈怎么送呢?有几个同志想到了对总理有深厚感情的司机小程。
  “小程,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想让你帮忙送一下花圈。”
  “送花圈,行啊!”
  “你不怕受连累?”
  “不怕。我又没有家属,光杆一人,无非回老家种地。”
  “你还没有入党,这事可能要影响你入党……”
  “为了这事不让入党,我心甘情愿!”
  第二天早晨,天色刚刚透亮,小风刮在脸上,还相当冷。房屋、树木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小程推出一辆带驾驶楼的三轮摩托,不知怎么,门开不开了。他脱下棉袄,就从后窗钻了进去,别的同志再把棉袄从窗口给他塞进去。
  花圈放在摩托的后斗上。24位同志,每人胸前戴一朵一尺见方的大白花,戴一双白手套,骑一辆自行车,排成两行,出了营房,走在摩托的后面。
  正是上班时间。街道两边围满了群众。这支队伍不寻常:白花白手套衬着红帽徽、红领章,显得格外醒目。群众分明是在夹道欢迎这支队伍。赞许声,惊叹声,轻轻的抽泣声和议论声不时送到他们耳际:
  “这是哪个部队的?真是好样的!”
  “真不愧是人民的子弟兵!……”
  开车的小程似乎感到人们赞许的目光盯在他身上。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马路、人群,心想:“我没能给周总理开红旗牌轿车,今天送花圈一定要开好……”可是同时心里又很难受:“总理啊,我只能给你开这三轮摩托,而且还是这样开出来的……”
  在这支自行车队伍的后面,很快跟上了几百辆自行车。他们中有工人、售货员、士兵、机关干部……长安街上,出现了一条威严的长龙。
  到了天安门广场,到了纪念碑下,两个同志郑重地取下花圈,将它轻轻地靠在汉白玉栏杆上。小程从一个同志的上衣兜里抽出了钢笔。
  “你要干什么?”
  “我也签上名。”
  “你不要签了,你送花圈就够冒险了,再签上名,更得连累你。”
  “不!我要签!
  于是,在24个签名的旁边,出现了第25个名字。
  就在这天,死命令下来了:谁要再送花圈,要给严厉处分。
  二炮机关的一些女同志已经做了一个花圈。她们对领导同志说:
  “你们都是老干部,从很小就参加了红军,跟毛主席、周总理常在一起,我们知道你们对总理的感情。如果以后他们要追查,我们说跟你们没关系……”
  几位领导同志流下了热泪。但他们仍怕这些女兵闹出事来。他们不能不爱护自己的战士——而且是些女孩子。于是几个人就看守着这个花圈,一直到深夜……
  快12点的时候,看花圈的任务交给了工务班,而且把花圈换了地方。
  平时很温顺的图书管理员小王,串连了另外几个女兵,在这深夜里,楼前楼后到处找……
  楼房里已经看不见一丝灯光。人们都已经入睡了。只有大门口和楼门口的哨兵在灯光下站着。
  她们问楼门口的哨兵:
  “你知道花圈放在哪里吗?”
  “不知道。”这个战士很同情她们,可是他实在不知道。
  她们进到楼里,在黑暗中摸索着,从一楼到六楼,又从六楼下来,仍然没有找到。这时已经凌晨1点了。
  她们又到院里去找。迎面碰到两个巡逻的哨兵。
  “我问你俩,你们爱不爱总理?”
  “对总理谁不爱,这还用问?”
  “那么,我们做的花圈代表不代表你?”
  “当然代表……”
  女战士们的眼睛一闪:“那好,告诉我们,我们的花圈放在了哪里,你们可知道?”
  两个巡逻的战士朝楼上努了努嘴。
  女战士们又进到楼里,找到那间屋子,慢慢把门推开……屋里一个班的战士正在睡觉。姑娘们轻手轻脚,终于摸到了花圈。随即,警卫战士帮着她们把花圈抬出了楼门,抬上了一辆平板三轮。
  当长安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的时候,九个女战士,有的蹬着三轮,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坐着“二等”车,向天安门广场进发了。她们不会蹬三轮,摔倒了,爬起来再上。她们愤愤地说:“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送花圈,多憋气,要是总理还在,非向总理汇报不可!”
  驻在北京郊区的第二炮兵某处,副政委周英鹏突然接一个电话,命令他赶快去追回一个花圈。这个花圈是他所在的单位送的。而估计此时驮花圈的平板三轮车已经快走到首都体育馆了。
  周英鹏副政委放下话筒。心想:“这怎么去追啊!”花圈送走的时候,周英鹏是知道的,他也知道上面的命令。但他装作不知道。可是上面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他又不好直接对抗命令。
  周英鹏沉思了片刻,又拿起话筒。今天这个话筒居然比哑铃还要沉重。他用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拨着号码,给司机班打电话要车。拨一回错了,再拨一回,又错了!第三回占线,第四回又错了!居然拔了半个小时拨通。
  下楼的时候,他拿定了主意,心情才平稳下来。
  司机一边发动车,一边问:
  “副政委,去干什么?”
  “追,去追花圈。”
  “追花圈?”司机一楞,他看见副政委的脸色不好。
  “嗯!你慢慢开,今天路上送花圈的一定多,千万要注意安全,你慢慢开……”
  司机明白了副政委的意思,挂上最慢的一挡,车子缓缓地开出了大门。
  副政委坐在车上眯缝着眼睛养神,心里则在盘算着路程,想着三轮平板车该走到什么地方了。司机稳稳地驾驶着,宁停三分,不抢一秒,而且尽量不走捷径。
  吉普车终于开到了天安门广场。副政委远远望见自己单位的那辆三轮平板车停在马克思像下面。一群人正抬着花圈往广场中心走。于是,他对司机说:“绕场一周……”
  司机转动方向盘。车从人民大会堂门前南去,再拐到东交民巷巷口……
  当这辆北京吉普回到广场北侧的时候,战士们举行的悼念仪式已经结束了。周英鹏此时才从车上下来,去看花圈。
  战士们看见了副政委,都很吃惊:
  “副政委,你怎么来了?”
  副政委苦笑了一下:“来追你们!”
  “来追我们?”
  “是的,来追你们!你们完成了任务,我也完成了任务。”

  30日中午1时半,也就是说,在二炮的第一个花圈送到广场七个小时之后,纪念碑上出现了第一篇悼词,题目是《悼念敬爱的周总理,誓与资产阶级血战到底!》,署名是北京市总工会理论组曹志杰等29位同志。悼词是用钢笔写的,四周是一簇簇白花。它是贴在广场上的第一篇悼词,这是确定无疑的,它的战斗锋芒也是确定无疑的。
  当日下午,北京房修二公司青年工人韩志雄,挤进了密密匝匝的人群。他高声朗诵着这篇悼词,而一篇杂文《三只乌鸦》,开始在他的脑海里酝酿了。
  4月1日,又一篇悼词出现了。这是崇文区化纤厂革委会副主任贺延光和他的战友们写的:
  “披着假马克思主义外衣(实际上是资产阶级的奇装异服)的党内资产阶级人物,在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锻炼的革命人民面前,必定原形毕露,自取灭亡。我们要发扬敢于斗争的大无畏精神,同赫鲁晓夫、林彪式的人物血战到底!马克思主义必胜!修正主义必败!”
  花圈,一个又一个送来了……
  悼词,一篇又一篇出现了……
  4月2日,中国科学院一○九厂的几百名工人,抬着四块醒目的大诗牌,绕道北京最繁华的王府井和东长安街,来到了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北侧。诗牌立即吸引了成百成千的人,把纪念碑下的台阶,挤个水泄不通。连汉白玉栏杆下也站满了人。粗犷的、尖细的、沉洪的……各种不同音质的嗓子,直冲着举诗牌的人喊着:
  “放高一点!”
  “再放高一点!”
  几个青年人正把四块大诗牌靠在纪念碑的底座上。因花圈太多,他们找不到适当的位置安放。群众的喊声提醒了他们,一个小伙子就蹬着另一个小伙子的肩膀,上到了底座的高处。
  “好!这样好!……”
  “再摆整齐一点!……”
  这四块诗牌,右边的两块是:“红心已结胜利果,碧血再开革命花”;左边的两块是:“倘若魔怪喷毒火,自有擒妖打鬼人”。不知哪一个人,还带来铅丝和钳子,把四块牌子连起来,紧紧地捆扎在纪念碑上。
  三个青年人从纪念碑上下来,走入了人群,一双双赞许的目光向他们投去……
  就在这同一天,在七机部五○二所的一间办公室里,瞿海良已经起草了好几条挽联。1月15日那天,他没来得及从上海赶回北京,没能跟所里的同志一起亲历广场的斗争,他感到后悔莫及。他跟大家一样,当即就想到了清明节。他并不是一个胆大的人。他出身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劳动人民的家庭,解放后上的学。听党的话,钻研业务,是他历来恪守的信条。可是,这些年来中国发生的事情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尤其是他从卫星发射场回来之后,那积压在心中的苦闷与愤怒,再也不能抑制了。他觉得自己变了,变得焦躁,容易激动。他觉得不喊不行了。“难道像我们这样的人会反党?”他这样自问,又马上否定了:“不,不可能!我们只能是保卫党!”
  此刻,瞿海良习惯地用三个指头扶扶他的黑边眼镜,对他周围的同志说,“我要么不写,要写就是冒尖的。”他把大家选中、自己也最满意的一条,放在同志们共同做的花圈上。这条挽联是:

             缅怀先烈,挥泪继遗志;
             怒对豺狼,横眉举刀枪。

  尽管不许送花圈的紧急通知已经下来,瞿海良和他的同志们还是把花圈送到了天安门广场。
  4月3日,天安门广场上的花圈,已经放到了离纪念碑好远的旗杆以北,许多花圈旁边还站着守护花圈的人。许多灯柱上也挂了不少的花圈,白色的挽带在阴冷的天空中飘动着。
  这一天傍晚,笔者从中国登山队驻地赶到广场,看见纪念碑东侧的白石墙上贴出一张《质问文汇报》的小字报。一个斜挎书包的青年,正在那里大声念着:

    三月二五文汇报,怒门走何道?
    代表何许人?为谁唱反调?
    警告文汇报,莫要为狼大喊叫。
    中国人民觉悟高,不走法西斯道。
    谁若反对周总理,终将被打倒!

  听众们叫着好,簇拥着,一批没有走开又拥上来一批。
  深夜,在一支支手电筒光柱的照映下,簇拥在纪念碑东侧不愿离去的人群,听到了韩志雄的匕首投枪一样的杂文:

  历史,在太空逝去,也在太空永存。历史有纪念碑,历史有斩妖台,历史是裁判员。
    谁是历史的主人,我们——无产阶级、劳动人民!
    历史将把人民的忠臣,敬在纪念碑上——永远怀念。
    历史将把人民的奸臣押上斩妖台——怒斩!
  历史,在今天,曾有那么几只乌鸦,扑打着黑色的翅膀,恶毒地叫着。当人们在纪念碑下悲痛悼念忠臣的时候,这几只公乌鸦、母乌鸦却因总理的逝世而欣喜若狂。
  ……

  彻夜不散的人们,不断地增长着自己斗争的勇气和智慧。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