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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古井作证





              一、少女神秘失踪

  “她叫什么名字?”
  “曹小华。”
  “今年多大?”
  “12岁。”
  “在哪个学校读书?”
  “升州路小学五年级学生。”
  “家庭住址?”
  “李府巷12号。”
  “体貌、衣着特征?”
  “身高144厘米,圆脸,双眼皮,扎羊角小辫,皮肤白白的。上身穿一件大红滑雪衫,下身穿中长花呢细格裤子,脚穿棕红色皮鞋。”
  “什么时候失踪的?”
  “今天下午3点25分,有个邻居还看见她在院内天井里玩,3点4O分,她姐姐放学回家就没再见到她……,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关于她下落的任何消息……”
  1984年2月13日,晚上9时许,南京化工厂工人曹惠夫妇,六神无主地赶到李府巷派出所,报称女儿失踪。

  9点17分,就在曹惠夫妇焦灼万分地向值班民警哭述时,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年轻男子,将一部大桥牌载重自行车停靠在南京五一印染厂建筑工地的防护栏边上,他左右窥视了一下,见道路两端空无人影,便一猫腰,像只过街老鼠似地溜进了对面相距不足10米的李府巷12号院内。5分钟后,鸭舌帽怀抱一个用被单紧裹着的长型包袱从院内出来。他将包袱放在车架上,一手死死按住,防止它滑脱到地上,一手紧紧握住车把,推着车子由东向西,拐进一条叫弓箭坊的小巷。巷子十分狭窄,差不多就只有一条扁担宽。天上正下着毛毛细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面上滑腻腻的。车架上的包袱不住地颤动,鸭舌帽走得相当艰难。
  这时,一个撑着雨伞的中年妇女,朝鸭舌帽迎面走来。
  “对不起。”鸭舌帽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声。
  那妇女抬起头,见状,立马收了雨伞,将身子贴靠在路边湿漉漉的墙上。她让过鸭舌帽,怔怔地望着车架上不停颤动的包袱,疑惑地摇了摇头,才重又撑开伞,走了。
  鸭舌帽接着朝前走了不到20米就停住了。巷子左侧的四处有一口水井。鸭舌帽抱起车架上的包袱,一步一步朝井口走去。
  弓箭坊的这口水井可不是一口普通的水井。据说它开凿于南宋绍熙(公元1190——1194)年间,距今已有近900年的历史了。因其水量充盈,旱不枯,涝不漫,清淳、甘甜,加之历史悠久,倍受人们喜爱,都把它看作是幸福、吉祥的象征。传说乾隆皇帝下江南时,还喝过这口井的水,并亲赐该并名日:凤凰古井。解放后,它一直受到有关文物部门的保护,是南京城里绝无仅有的一眼千年古井。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和人们生活的改善,自来水走进了千家万户,这眼水井虽然还在,但它的作用已大不如前了。平时也就是附近的老住户,有时来井边洗洗衣服。因此,位于小巷角落的这口古井,井边布满了青苔。
  鸭舌帽来到井边,解开手中的包袱,将里面裹着的东西竖起来,塞入井口,“咕咚”一声抛落水中。激起的水花溅到了鸭舌帽的脸上,他被吓了一大跳。他一把抓起包东西的被单,慌忙转身,不料,又被井台上的青苔滑倒,摔了个狗吃屎!

  次日晚上8点,南京电视台在黄金节目时间,连续两次用字幕打出一则寻人启事,希望知情者提供一名叫曹小华的12岁女孩的下落。
  当晚8点30分,鸭舌帽又一次出现在凤凰古井边。他从离井台不远的一户人家的窗户底下,“哼哧哼哧”地搬了一块几十斤重的青石板,掷人井中。接着,又四下搜寻,揭了附近一户居民家门口的阴井盖……
  2月匕日,李府巷12号院内,从早到晚,人流络绎不绝。曹小华失踪的消息牵动了许多人的心。但尽管各类信息源源不断,可查证下来,几乎没有一条真正与曹小华有关。曹惠夫妇越来越焦虑不安,越来越相信自己的女儿被人绑架、拐卖,甚至……被杀害了。
  晚上8点30分,鸭舌帽再次出现在凤凰古井边,他用自行车,从五一印染厂工地驮来数十块红砖,将它们统统掷人井中。
  在冬日清冷的月光下,鸭舌帽干完了这一切,最后隐人李府巷12号的院门,不见了。
  19日下午2点多钟,家住黑簪巷6号的南京无线电元件五厂退休工人杨炳新,领着老伴,提着木盆和水桶,到凤凰古井来洗衣服。他们倒不是贪图省钱,而是因为喝了几十年古井水,对它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眷念之情,再说冬天的井水也暖和,不冻手。但杨老伯毕竟67岁了,手脚不像从前那么利索了,才吊第2桶水,桶就从手中滑脱,坠落到井下去了。他回家拿来两根竹竿,缚上铁勾,在老伴不停的唠叨声中,闷头捞起桶来。
  也就五六分钟的样子,老伯就勾住了一件物体,老眼昏花,加上井底又黑黢黢的,他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凭手上的感觉,分量很重,不像是水桶。老伯一个人实在无力将那东西拎出井口,便让老伴喊来邻居老卢和老刘,3个人费了好大劲,花去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将那东西拽出井口。
  4个人打开包袱,定睛一看,全傻了!
  包袱里竟是一具少女尸体!
  李府巷派出所民警接到报案,首先想到了5天前失踪的少女曹小华,他们在向市局刑警大队报告的同时,领着曹惠夫妇赶到凤凰古井。
  曹惠夫妇一见尸体,顿时双双昏倒在井边。
  不用说读者也会猜到,那被害少女正是曹惠夫妇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曹小华……

               二、石井的诉说

  朱南接到刑警大队的报告时,市委组织部部长正在跟他谈话呢。
  朱南今年已经61岁了,早就过了离休年龄,该退居二线享清福了。但因去年5月以来,全国范围内的大规模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斗争全面展开,市委常委们一致要求他留任现职。目前,严打斗争的第三战役已近尾声,市公安局的现任领导班子又正值换届。因此,组织上就今年5月1日前办理离休手续的事情,征求他个人的意见。
  “无条件服从组织决定。该留,留!该退,退!我个人没有任何意见。请组织上放心,我朱南一定站好最后一班岗。”朱南说得非常干脆,表了态以后,他这才起身对组织部长说,“李府巷派出所辖区内发生一起重大命案,我得赶赴现场。还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再谈吧。”
  下午2点50分,朱南与章明义率领刑侦技术人员赶抵凤凰古井。
  死者躺在井台旁,颜面青紫,躯干向前弯向下肢。额部左侧发际处有表皮剥脱及皮下出血,口腔内塞有一只紫红色长统线袜,上身从外向内着杂色毛衣、粉红色套头毛衣和白底小花布衬衫,翻卷至乳头上方,下身赤裸。手腕及足踝部捆扎有两道白纱带,赤足,手掌及足心均已成漂妇皮状。
  “从迹象上看,凤凰古井很可能只是抛尸现场。”朱南对章明义说,“你将尸体拖回刑警大队,立即着手解剖,探查死因,弄清是生前溺水,还是死后落水,在井水中已经浸泡了多久。”
  章明义走后,朱南召来消防中队,很快用抽水机将井水全部抽干。他脱去外衣,不顾刑警队员的一致反对,用绳索缚在腰间,手持电筒,亲自下到井底,搜寻凶器和其它物证。
  朱南从井底打捞出2块青石和数十块红砖。
  他俯下身子仔细观察,发现2块青石表面清亮、光滑,没有附着任何一点苔薛植物:“这石头落水不久!”
  朱南又拿起一块红砖,在井栏上敲断。“你们看,”他拿着断砖,对身边的刑警们说,“砖心都还没有被井水浸透!”
  “凶手落井下石,抛掷砖块,”朱南沉思片刻,断言道,“目的就是不想让尸体浮出水面!”
  他指着那两块大青石,对身边的刑警说:“这两块石头少说也有百把十斤重,凶手不可能从远处搬来,你们找来附近的居民,让他们辨认一下。”
  “这是我家的石头!”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颤巍巍地指着一块石头说,“我家从前年年腌咸菜,都用它压缸。后来不再腌菜了,我就用它堵了挨近井台的那扇窗下的阴沟洞,防臭味,免生蚊蝇……”
  “那块石头是我家的,”一位大嫂指着另一块石头说,“它本来是块台阶,后来断了。我家门前有个阴井,老有一些缺德的人往里倒马桶,倒痰盂,我就用那石头当了阴井盖。前两天突然发现被人偷走了。”
  勘查完抛尸现场,朱南立即来到李府巷12号。
  李府巷12号是个大院,住有7户人家,由南向北依次相连,东西两侧为各家住房,中间是一条长长的天井。
  死者曹小华的家位于天井底部。
  曹惠夫妇无法承受女儿被害的沉重打击,悲痛欲绝。朱南一跨进院门,就听见他们呼天抢地的哭嚎声。
  “……13日下午3点钟,小华她放学回家的路上,在离家不到2O0米远的彩霞理发店门口玩了一会儿。”曹惠强抑心中哀伤,流着眼泪对朱南说,“3点25分,隔壁邻居杨艺还见到她站在院内自来水池边上洗手。3点40分,我大女儿回家,就没有见到小华……那天中午,我跟两个女儿约好了,到解放剧场,看晚上6点钟的电影……小华在这之前,不可能独自外出……”
  “你女儿……失踪当天,穿着什么衣服?”朱南问。
  “上身穿一件大红滑雪衫。”死者母亲哭泣着回答说,“下身穿一件中长花呢细格裤子。脚穿一双棕红色皮鞋。”
  朱南和刑警们分头对院内的其他6户人家以及曹惠夫妇的同事和亲友。死者的所有任课老师和同学进行了细致的走访。话题广泛涉及到曹惠夫妇的婚姻状况,邻里关系,是否与人有仇隙和经济纠纷……

  当朱南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时,已是晚上8点多钟了。
  老伴将热在锅里的饭菜端到桌上,望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谈过话了?”
  “谈过了。”
  “他们怎么说?”
  朱南摇摇头:“没有提供出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线索。”
  “提供……线索?”老伴疑惑不解地望着丈夫,问道,“你是不是又上案子了?”
  “凤凰井少女沉尸案。”朱南用手中的筷子点着桌面,一字一顿地说。
  “不要吓我!”老伴嗔道,“我问的是市委组织部找你谈话没有?”
  “哦……谈了。”朱南这才意识到两个人把话说岔了,他以为老伴是问他案件调查情况呢,“谈了没几句。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好谈的。我的意见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嘛,退下来,趁着还‘年轻’,到名山大川跑一跑……”
  “哼,只怕是到那时路也走不动,山也不能够爬……”老伴神情有些黯然,幽幽地说。
  朱南问头吃饭,两个人谁也没再吭声。
  朱南撂下碗筷,披上一件大衣,就又出了家门,直奔刑警大队。
  “死者遭人暴力强奸,扼压颈部,堵塞口腔,致机械性窒息死亡。”章明义向朱南报告尸体检验结果,“死者胃内无水,肺不膨隆,喉头及气管内无异物,心内膜未见红染,也未见其他溺死征象,说明死者系被人杀害后沉尸井中。下午测量井水水温为12度,死者手足均呈漂妇皮状,推断尸体在水中浸泡时间约6天左右。”
  “6天左右?”朱南扳起手指推算道,“那也就是说,曹小华失踪的当天即遭强奸杀害……并沉入井中了?”
  “是的。”
  “那具体死亡时间呢?”
  章明义回答说:“我们从其胃内发现一些残余的蜜饯萝卜丝,从消化程度来看,应是死前6小时左右食用的。”
  朱南又一次扳起手指,但很快发现无法推算:“死前6小时吃了蜜饯萝卜丝,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不知道呀!”
  朱南突然灵机一动,拽起章明义就走:“再去一趟曹家。”
  面对曹惠夫妇,朱南这次就只提出一个问题:“曹小华2月13日,是否吃过蜜饯萝卜丝?”
  曹惠夫妇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吃过。”死者的姐姐突然站到朱南跟前说,“那天上午第2节课下课,大概9点半钟的样子,我跟妹妹在学校门口的南货店买了5角钱蜜饯萝卜丝,分着吃了。”
  “9.5加6等于15.5,15点半,也就是下午3点半!”朱南出了李府巷12号院门后对章明义说,“据了解,曹小华的邻居杨艺,13日下午3点25分,曾看到首小华在院内的自来水池子边上洗手。而3点4O分,曹小华的姐姐回家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据此推断,曹小华被害时间应在13日下午3点25分至3点40分之间!”章明义说。
  “当中仅仅相隔15分钟。”朱南沉吟片刻,断然道,“凶手作案的第一现场应在曹家附近,很可能就在李府巷12号院内!”
  章明义不由停住脚步,瞪大两眼望着朱南。
  朱南分析道:“李府巷地处人口稠密区,12号院又是个大杂院,大白天人来人往,凶手强奸、杀人不可能在室外。下午3、4点钟,许多孩子放学回家,集中在12号院门口附近玩耍,没有谁发现曹小华被人强行劫持。这说明凶手与她熟悉,很可能以某种借口,将她骗至家中。强奸后,因害怕暴露,将她掐死,杀人灭口。那么……”
  朱南望了章明义一眼,接着说:“凶手必须具有单独居住或一人在家的作案条件!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强奸、杀人,第一现场在12号院内的可能性……最大。”
  朱南拽了章明义一把,两人重又朝前走。
  朱南继续说:“凤凰古井虽然名气很大,但因极少有人再去井台汲水,它又位于弓箭坊那样一条偏僻小巷的四处,不是附近的老住户,很少有人知道它的确切位置。而凶手白天抛尸的可能性不大,夜晚能摸到井台边上的人,肯定就是附近的住户。李府巷12号距离凤凰古井不足3O米……”
  朱南突然停住脚步,抬头望了望天上的那轮明月:“今天是农历正月18吧?”
  章明义挠了挠头:“好像是。”
  “曹小华死的那天是农历正月12,差元宵节只有3天。12岁的少女呀,还是一棵花蕾呢。”
  “是啊!这小子太可恶!”
  朱南掖紧了身上的大衣:“我归纳本案的特点为三个字。”
  章明义对朱南的跳跃性思维特点早就习以为常了:“哪三个字?”
  “一是短,曹小华从失踪到被害的时间短;二是快,凶手强奸、杀人、移尸、抛尸的速度快;三是近,第一现场、抛尸现场距离曹家特别近。”
  “下一步怎么办?”章明义习惯地问道。
  “你问我?”朱南道,“你是刑侦处主持工作的副处长,我听你指挥。”
  章明义惊愕道:“朱局长,你什么意思?”
  “我这副局长当不了几天喽。”朱南道,“今天市委组织部已经找我谈话了,亮红灯喽。船到码头车到站,也确实该交班了。以后呀,我也就只配给你跑跑腿,顶多也就给你当当参谋了。当然了,这也要看你嫌弃不嫌弃了!”
  章明义一下子呆住了。
  “以后可,你得自己把舵了。”朱南道,“发什么愣,说说你的想法。”
  “朱局长你……”章明义想说什么。
  朱南抬手止住他:“现在我们只谈案子。”
  “我……还没有认真想过,”章明义犹豫了一下说,“按照你的分析和推断,是不是可以采用这样一种方式:将李府巷12号大院内的人,除去女人和孩子,凡有作案可能的成年男人,全部定时定位,逐个排查。”
  “定时定位?”
  “对,看他们13日下午3点至4点之间,在不在院,各自都在院内的什么位置,在干什么。”
  “好!”朱南肯定道,“同时,给全市各公安分局派出所发出协查通报,让他们注意发现可能已经被凶手丢弃或抛售的死者的大红滑雪衫、中长花呢细格裤子和那双棕红色皮鞋。另外,以凤凰古井为轴心,对抛尸现场附近的居民群众进行细致的走访调查,看能不能从中获取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和证据。”
  将近子夜,朱南回到家时,只见老伴怀抱一只靠垫,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机屏幕上一片雪花……

              三、怀疑不能做证据

  20日上午,朱南和章明义运用“定时定位”排查法,很快发现了重大作案嫌疑人——伍凤柱。
  伍凤柱,男,28岁,南京第二机床厂二车间工人。单身居住在李府巷12号院靠大门的第二家。曹小华进出大院,必定要经过他的房门口。13日下午,伍凤柱病休在家,具备作案时间。他的住房后面有一个自己搭建的4平方米大小的天井,具备临时藏尸的条件。
  更让朱南感兴趣的是,伍凤柱两年前曾因拦路强奸的犯罪嫌疑,受到过建邺公安分局的审查。
  朱南和章明义在居委会治保主任的陪同下,找伍凤柱了解他13日下午的活动情况。
  “我那天下午病休。从1点钟开始,就端了张小马扎,坐在院内的大天井里拆洗我那部大桥牌自行车。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傍晚5点多钟才结束。”伍凤柱对朱南说,“除了回屋里喝过一两次水,再就坐在小马扎上根本没挪过窝。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问证人。”
  “什么证人?”朱南似乎并不经意地说。
  伍凤柱说道:“1点20分,邻居吴天顺外出时看到我在拆洗车子,站着跟我说了会儿话,一起抽了根烟。3点20分,邻居杨艺的丈夫上中班,看到我在拆洗车子,跟我打了个招呼。5点钟的时候,邻居黄亦敏老师看到我在装车,跟我说‘你那破车还擦什么呀,该换新的了。’”
  听到这儿,朱南心里一动,伍凤柱回答问题太快,也太敏感了。6天了的事情,他不加思索地说出来,居然连几点几分都记忆得清清楚楚!可见,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已经自问自答过许多次了。
  朱南没有再追问伍凤柱什么,他用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很随意地跟伍凤柱聊了聊其他邻居的有关情况,就摆摆手,让他走了。
  伍凤柱前脚刚走,朱南和章明义就分头找了那3个“证人”。他们反映的情况跟伍凤柱所述基本一致。
  “这些能证明伍凤柱没有作案时间吗?”朱南仔细看罢询问笔录,用手指弹着那几页稿纸,问章明义道。
  “不能!它们只是证明伍凤柱在3个具体时间上处于同一位置。而3点25分至4点之间伍凤柱的活动情况和所处的具体位置没人证明。”章明义回答道,“也就是说,不能从根本上排除他作案的可能。”
  “对喽。”朱南晃动了一下手中的询问笔录,对章明义说,“这上面提到15日,天阴下雨,而伍凤柱的未婚妻却在院子天井里帮他洗床单。这不太合乎常理嘛。了解一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错。15日上午,我到凤柱家玩,他非让我帮着洗床单。”章明义找到伍凤柱的未婚妻,她回忆说,“当时,我觉得挺奇怪,前两天我刚帮他洗过床单呀,再说天上还下着雨。可他说把小便弄床上了。我见被单已经被他泡在了盆里,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端着到院子天井里去洗。搓被单时,我发现上面有条状形血迹,就追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支支吾吾地说,前两天拆洗自行车时把手划破了。我见他手上真的有伤,就没再吭声,可后来帮他包伤口时,我却清楚地看见上面有5个牙印……”
  “伍凤柱被单上的血,会不会是……曹小华留下的?”章明义再向朱南汇报调查结果时,猜测说,“他手上的伤,会不会是作案时被曹小华咬伤的?”
  “怀疑不能做证据!有关伍凤柱的线索,目前都还只是分析和推测,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朱南道,“我们先不要正面强攻。在严密监控其行踪的同时,从外围查找有关物证线索,寻找突破口。”

  20日上午,李府巷派出所联防队员刘殿银、杨汉章在与五一印染厂看工地的老庞头闲聊时,获悉一条重要线索:13日晚上8点多钟,他曾看见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青年,用一部大桥牌自行车驮着一个大包,顺着弓箭坊巷去了凤凰古井。
  朱南马上到建筑工地上找到了老庞头,没曾想,他一个劲地支支吾吾,大冬天的,脑门上竟急下汗珠来。朱南感到其中必有蹊跷,便耐住性子,跟他东一葫芦、西一瓢地慢慢闲扯。过了好半天,老庞头才悄悄跟朱南说:“那……不是我亲眼看到的。”
  “哦,那你是听谁说的?”朱南道,“不用害怕,我替你保密,行了吧。”
  “这事可不能叫我老伴知道……”庞老头说,“我前不久认识一个寡妇……那天晚上她来我工棚过夜,路上撞见那个人……”
  朱南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寡妇。没曾想,她倒是大大咧咧,蛮不在乎,对朱南实话实说:“那天晚上,我早早上了床。一个人在家看电视……总觉得没滋没味的,又睡不着觉,就起身关了电视机,去老庞头工棚……走到弓箭坊巷,迎面碰见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青年,他用一部大桥牌自行车驮着一个包袱。巷子窄,错不过身去,我就贴到墙上让他。他从我身边过去以后,朝凤凰井那边走,我就见他车架上,夹了个长长的包袱……石板路,不平,车轮一颠,那包袱两头就颤……晃晃悠悠地,我吓得要命,到了工地,就跟老虎头说了。”
  “你看清楚那包袱里面……是什么了吗?”朱南问。
  “没有。那包袱用一床被单裹着,长长的,看上去,像是个孩子的形状。”那寡妇说。
  “你听说凤凰古井发现一具女孩尸体的事了吗?”
  “今天下午从女儿家回来,才听邻居王老太讲起这事。”寡妇颤声道,“那鸭舌帽会不会就是……”
  “你那天晚上看到……鸭舌帽时,大概几点钟?”
  “几点钟?”寡妇用心想了想,“记不太清楚了,大概8点多钟吧。”
  朱南又一次来李府巷12号,推开伍凤柱的房门。
  伍凤柱正躺在床上发愣,见朱南突然进门,吓得茫然不知所措,半天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伍凤柱,你好好想想,13号晚上有没有出过门?”朱南直截了当地问。
  “我……我……”
  “不必太紧张。”朱南解释说,“这个问题,你们院内的每个成年男人都必须回答,你不要觉得有什么奇怪。”
  “我13号晚上去了一个朋友家,他叫窦兴炎,南京制药厂一车间工人,准备元宵节结婚,我是去送份子钱的。在他家里一直坐到9点半钟……”

  朱南很快在南京制药厂一车间找到窦兴炎。
  窦兴炎很坦然地对朱南说:“那天晚上伍凤柱是到我家来过,送了一盏壁灯和几个朋友为我结婚凑的份子钱。我们一起喝茶、抽烟。聊天,整9点,他骑着车子走了。”
  “整9点?”朱南问道,“一分不差?!”
  “还真一分不差哩。”窦兴炎说,“记得我桌上的‘三五’牌座钟敲9点时,伍凤柱突然站起身来说:‘哟,都9点了,我还有点事,得赶快走了。’说罢,着急忙慌地走了,把皮手套也忘在我家桌上了…”
  朱南从制药厂出来,多少有些失望。那寡妇是晚上8点多钟看见鸭舌帽的,而伍凤柱9点钟才离开朋友家,再加路上的时间,他不可能是那个舌帽!但……他为什么要故意撒谎?为什么要多说半个小时?会不会……是那个寡妇把时间给弄错了?而伍凤柱恰恰就是利用这半小时去了凤凰井?
  “你关电视机的时候,上面正播什么节目,记得吗?”
  朱南重又找到那寡妇:“对不起,这里面有个时间问题,它的确定,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寡妇不加思索地说:“当时正播《霍元甲》,一集刚播完,我关的机。”
  朱南马不停蹄地赶到南京电视台,总编室的同志见市公安局副局长亲自来查线索,不敢怠慢,立即到库房查了播出带,告诉他13日晚上《霍元甲》头一集播完的准确时间是9点28分。
  朱南大喜过望,握着电视台人的手不停地摇晃:“谢谢!谢谢!”弄得电视台的同志有点受宠若惊。
  “这下全清楚了!那寡妇9点28分关了电视机,收拾一下出门,走到弓箭坊巷,大概是9点32分左右。伍凤柱9点钟离开朋友家,骑车回到李府巷,将……那包东西,从家里搬到车子上,再推至弓箭坊巷,时间大约也在9点30分左右。所以,伍凤柱有可能故意将从朋友家回来的时间推迟了半小时……”朱南在坐车回刑警大队的路上,把整个时间关系反反复复地想了好几遍。
  “嗨,有个重要情况向你汇报……”朱南回到刑警大队,才跨进办公室的门,章明义就火急火燎地冲进来,“雨花分局刚才来电话,说是在马路边的一个垃圾堆里发现一件大红颜色滑雪衫,跟我们协查通报上说的……”
  没等章明义把话说完,朱南又出了门。
  两人领着一帮刑侦技术人员,驱车来到雨花区红花公社石婆庙生产队马路边上的一个垃圾堆旁。
  红花派出所指导员拿着一件大红颜色的滑雪衫对朱南说:“这是一个叫吴志勇的9岁小男孩,14号上午到垃圾堆来捡炮仗玩时发现的。当时飘在垃圾堆旁的小水塘里,吴志勇以为是只气球,捞上来一看,是件衣服,就拿回家了,他妈见是一件新的滑雪衫,洗干净以后,给了他姐姐穿。今天上午,我带着协查通报到村子里调查,吴志勇他妈当即就把这件衣服从女儿身上脱了下来。”
  “立即用车子把这件衣服送交曹小华她母亲辨认。”朱南指着小水塘对章明义说,“把它抽干,说不定那件中长花呢细格裤子和那双棕红色皮鞋也在里面。”
  果然,池塘里的水被抽干以后,刑警们从淤泥里打捞出一双棕红色皮鞋和一只紫红色长筒线袜,这只袜子与塞在死者口腔内的那只袜子正好是一双!
  朱南又指着那座像小山一样的垃圾堆对身边的刑警们说:“翻找垃圾堆,设法找到死者的那条裤子!”
  几个刑警一起上了垃圾堆。
  刑警小田正在翻拣垃圾,突然被一只破铁桶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他猛地抬起脚来,将那只破铁桶踢出去老远。哎,铁桶下面正藏着那条被“团”成一团的中长花呢细格裤子。

  刑警大队痕迹技术室的长条桌上,死者生前穿着的那条裤子,被一点一点地平铺开来。突然,裤子上的几小块酱色附着物吸引了朱南的目光。他手持放大镜,仔细察看,发现那酱色附着物上还沾有一片羽毛和一片芝麻大小、黑白相间的绒毛!
  “这条裤子是被凶手团了以后抛摔掉的。”朱南对章明义说,“因此,这里面的酱色附着物和羽毛、绒毛,不可能是在垃圾堆里沾上的。”
  “我也这么想,”章明义点头赞同着说,“既然有羽毛和绒毛,那这酱色附着物,很可能是某种家禽的粪便。”
  “嗯。”朱南接着又在裤子表面发现一些红色固体附着物,“你来看,这是什么?”
  章明义接过放大镜仔细看了半天:“像是红砖碎屑。”
  “既然它们不是在垃圾堆沾上去的,”朱南分析判断道,“那就很可能是凶手在作案或藏尸时沾上去的。”
  “嗬!那它们可就具有了某种……特定的价值。”章明义欣喜地叫了起来,“特定的比对价值!”
  死者外裤上的羽毛、绒毛和酱色附着物,先后被送到南京师范大学生物系、南京农学院生物系和南京市家禽研究所。
  专家鉴定:羽毛为星波罗肉鸡羽毛,羽绒为鹌鹑羽绒,酱色附着物为鸡类粪便。
  死者外裤上沾附的红色固体附着物,被送到电子工业部南京1425研究所。
  专家鉴定:红色固体附着物为红砖粉屑。
  朱南和章明义又一次以了解有关情况为借口,出现在伍凤柱家中。他们很快发现,伍凤柱在屋后的小天井里养有两只星波罗肉鸡,但却没有养鹌鹑。
  “伍凤柱本来养有十多只鹌鹑,”邻居们在接受朱南的调查时这样说,“春节前刚才送人。”
  “案情越来越明朗了!”朱南对章明义说,“假如伍凤柱在自己屋里强奸、杀人、藏尸,那他肯定会在家中留下某些痕迹。尽管他在作案后迅速抛尸,销毁了有关罪证并破坏了现场,但他对鸡粪、羽毛、绒毛等具有特定价值的物证缺乏认识,所以……”
  朱南断然决定:依法对重大作案嫌疑人伍凤柱的住处进行搜查!
  章明义领着8名刑侦技术人员对伍凤柱的住房、小天井进行了全面搜查。
  技术人员从伍凤柱房门背后和鸡窝底下先后拣获6根女性头发,经比对,与死者曹小华血型相同。
  朱南先在伍凤柱房门背后的一枚钉子上发现一顶深藏青色鸭舌帽,又从其被褥底下发现一卷白纱布带,它们与捆绑曹小华手足的白纱布带质地完全一样。
  刑侦技术人员将从伍凤柱小天井里提取的鸡粪、羽毛、羽绒和红砖屑,又一次分别送至南京师范大学生物系、南京农学院生物系、南京市家禽研究所及电子工业部南京1425研究所。
  “一、……将两个羽毛样品同时放在奥林帕斯立体显微镜下观察、测量、比较……,羽毛色泽都呈白色,仅梢部略黄。外表形态也都基本完整,含有羽柄、羽轴、羽绒、羽片。羽小校间距紧密,羽毛梢部都附着较多尾脂腺……,因而认定:两个羽毛样品,特点完全一致。
  “二、……两个羽绒样品,特点完全一致。
  “三、第二次送检的鸡类粪便,呈深褐色,软便,含有鱼粉、骨粉及黄色糊状物,与第一次送检的酱色附着物所含残渣成分完全一致。”
  这份有关羽毛、羽绒和酱色附着物的鉴定报告,由5位知名教授共同签发。
  “……经电镜扫瞄,测得第二次送检的红色固体物含有硅。铁、钾、钙、镁等成分,与第一次送检的红色固体物均为以硅为主体的红砖粉屑,所含微量成分完全一致。”
  这是3位研究员共同署名的鉴定结论。
  2月四日上午9点,朱南读罢两份鉴定报告后下达命令:立即办手续,依法逮捕伍凤柱!

               四、摧垮恶魔

  伍凤柱被带进审讯室。
  面对这个残害花季少女的衣冠禽兽,朱南努力抑制自己的感情。作为一个儿孙绕膝的祖父,他真想马上亲手把凶手给毙了,不让他多活一秒!但是作为一个老刑警,还必须严格按照法律办事。
  他和章明义端坐在审讯席上,半天没说一句话。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伍凤柱忍不住叫道。
  “为什么?你不知道?”朱南冷冷地说。
  “我怎么知道……”伍凤柱低下头,悄声嘟噜了一句。
  “那好,我提醒你一下,”朱南开口问道,“伍凤柱,2月13日下午,3点25分到4点钟之间你干了什么?”
  “我……在家拆洗自行车呀。”
  “晚上9点钟以后,你又干了些什么?”
  “……9点半钟以前我在朋友家玩,然后回家睡觉。”
  “你离开窦兴炎家的准确时间是9点整。”朱南猛地一拍桌子,把章明义也吓了一大跳。
  伍凤柱有些愕然地望着朱南。
  朱南努力平稳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问:“9点15分左右,你有没有在弓箭坊巷迎面碰到过什么人?”
  “碰到……我没出门,怎么会碰到人呢?”
  朱南冷笑一声:“好,我再问你,15日那天,正下着小雨,你却让你未婚妻帮你洗被单,有这么一回事吗?”
  “……有。”
  “那被单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伍凤柱有点发懵。
  “你的手是怎么破的?”
  “……擦车时划破的。”伍凤柱心虚地低声回答。
  “划破的?那怎么会留下5个牙印?”
  “……”伍凤柱瞠目结舌。
  朱南拿出白纱布带往桌上一扔:“这是在你屋内搜查时发现的。”
  “我……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呀!”伍凤柱额上冷汗如雨,面色一下子褪成灰白,“你们说我杀人,……要有证据,性命攸关的事情……你们有证据吗?”
  “证据?我们手上的证据充分得很,而且,还都是由你亲手提供的。”
  “我……提供的?”伍凤柱惊慌地瞪大了两眼。
  “我问你,曹小华有没有去过你家?”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伍凤柱浑身一激灵,不由站起身来,两只手颤抖着来回摇晃,“我敢诅咒起誓。”
  朱南举起用一只小塑料袋装着的6根头发说:“曹小华既然没有到过你家,那我们怎么会在你屋内的门背后和鸡窝底下拣获到她的头发?!”
  “……你们弄错了,那可能是……我未婚妻的。”
  朱南怒喝道:“你未婚妻是B型血,而这头发却是AB型!”
  “我再问你,”朱南压了压火气,“你春节前曾在家里养过鹌鹑?”
  “是的。”
  “你现在家里还养有两只星波罗肉鸡?”
  伍凤柱迷惑不解地望着朱南,完全没有意识到一根强劲有力的证据锁链正在他的脖子上越绞越紧:“我是养了两只星波罗肉鸡,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朱南冷笑说:“我们在雨花台区红花公社石婆庙生产队的一座垃圾堆里拣到了曹小华的外裤,”他停顿了一下,收敛起笑容,望着伍凤柱说,“是你把它团成一团后丢出去的。”
  伍凤柱不由瞪大了双眼,惊得瞠目结舌。
  “我们在裤子里发现一根羽毛、一片绒毛和几撮鸡类粪便,”朱南双目炯炯地逼视着伍凤柱,“经5位大学教授检测认定,它们与从你家里提取的鸡毛、鹌鹑毛和鸡粪……”
  没等朱南把话说完,伍凤柱就一下子瘫倒在椅背上。“……没想到,会这样……一根鸡毛,一摊鸡屎……要了我的命。……”
  “哼!你还要证据吗?”朱南冷笑道,“我倒是有兴趣再给你出示一些其他证据呢。”
  伍凤柱绝望地摇了摇头。在铁证面前,他交待了犯罪全过程:
  13日下午3点30分,他正在院内拆洗自行车,见曹小华独自一个站在水池边,顿起歹念。他起身将曹小华诱骗到自家房门口,乘其不备,把她猛地推进屋内。曹小华栽倒在地,头重重地撞在墙角上,当即昏迷过去。他趁机将其强行奸污。片刻之后,曹小华苏醒过来,他害怕其叫喊呼救,慌忙用左手去捂她的嘴,手指被曹小华死死咬住。他即用右手狠命地卡住曹小华的脖颈,致使其窒息死亡。他先将曹小华的尸体藏在房门背后,继续到天井里拆车,故意与来往邻居打招呼,制造假象。5点10分,他回到屋内,将曹小华的尸体移至鸡窝下面。晚饭后,他将曹小华的尸体拖出来,剥掉大红滑雪衫,褪下裤子。鞋袜,再次发泄兽欲……,然后将尸体用床单包裹起来。骑自行车外出,把死者的衣裤、鞋袜抛至城外的垃圾堆上。返回途中,折到朋友家,故意在那里坐到9点钟,意在案发后迷惑公安人员的侦查视线。夜里9点10分,他窜回家中,悄悄抱出曹小华的尸体,用自行车驮着,将它抛至凤凰古井。

  中午,朱南拽了章明义,破例回家吃午饭,进了门就大声吩咐老伴好好弄两个下酒菜。
  他从儿媳手中接过小孙女,嘿嘿笑着,用硬硬的胡茬扎她那粉嘟嘟的小脸蛋儿。还不会用语言表达自己心意的小孙女,大概是为了反抗他这种不友好的举动,不声不响地在他怀里撒起尿来。
  “哎哟,妈的!我这里里外外全湿透了。”朱南高举着冲他微笑的小孙女儿,一时不知所措。
  “破案子,你行。抱孙女,还得从头学起哩。”章明义显然有点幸灾乐祸。
  “再有个把礼拜,”老伴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一本正经地说,“他就该回家来上课了。”
  “别说了,快来帮我一把。”朱南急得直叫唤。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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