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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墨脱的电报



作者:王宗仁


  可以肯定地说,在我所有的珍藏品中,没有比2000年的第一缕曙光照射到京城的那个早晨,从遥远的西藏墨脱飞千山跨万水,落到我手中的这份电报更珍贵的了。

  青藏高原是我文学的根据地,西藏的许多地方都留下了我的足迹。但是,我没有到地墨脱。也许因为它是目前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一个县,才使我留下了这份遗憾。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对我来说这个遗憾是刻骨铭心的,这些年随着我对西藏的感情的强烈加深,对墨脱的向往也与日俱增,甚至使我魂牵梦绕。凡是我可以得到的有关墨脱的报道和书藉,我都会找来认真地看。凡是我认识的去过墨脱的人,我都乐于听他们讲墨脱故事。没有去过墨脱的我,在脑子里已经清晰地勾划了一幅墨脱的地形图。我可以告诉别人,从拉萨坐汽车往墨脱方向走,一天一夜就到了一个叫松林口的地方,这里是公路的尽头。人们从松林口开始步行,踏上墨脱路;我也可以告诉别人,在墨脱境内那些崎岖的山道两旁,经常能看到摔死的骡子尸体。那些作为主要交通工具的骡子在步履艰难中一失足造成了千古恨;我还可以告诉别人,墨脱有个闻名全藏的天险老虎嘴。那是在陡峭的岩石上用人工凿出的一条羊肠小道,一边悬陡直的山岩,一边是悬崖深涧,下面湍急的河水在咆哮着,一旦失足,绝无生还可能;我更可以给大家绘声绘色地讲阿尼桥“闹鬼”的情景。阿尼桥是墨脱的一个地名,在这里睡觉的人总是神经恍惚,胡言乱语,有的跳到水里去乱激水,有的甚至还操起随便什么像什么打人。最初人们不知道个中原委,以为是中邪闹鬼。后来,专家们经过反复调查、分析,终于搞明白了。原来这种现象都发生在盛夏,阿尼桥在墨脱是属于天气最闷湿、最酸热的地区,人们极容易中暑,引起神经错乱。这便是所谓的“闹鬼”……我在上面列举的这些事情,全是听来的。我不满足听,还想去看看。墨脱的闭塞、艰苦、险要是全西藏的人都知道的,西藏之外的人更是闻之丧胆。也许正因了墨脱这种超拔的神秘,我才如此痴情地向往它!

  2000年的第一天从墨脱给我发来庆贺千禧之年电报的是西藏林芝军分区这传千事张文恒中尉。我拿着这份仿佛可以闻到墨脱前后的一些往事……

  记得好像是1999年9月中旬,张文恒从林芝给我打来长途电话,说他要随军分区工作级奔赴墨脱,和那里的官兵们一起欢度建国50年大庆。工作组一直要到2000年春节以后才返回林芝。我问:为什么要在墨脱呆这么长时间?他说:这还长吗?驻在那里的官兵们在那座孤岛上一呆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他们几乎与外界隔绝,吃粮吃肉都是走出去到外面背回来。我们去了可以和官兵们一起训练、生活,非除他们的寂寞。我又问:你到那里去身体吃得消吗?他回答得十分自信:我很年轻,吃点苦是一种福气!

  不久,我就收到了小张从墨脱寄来的一篇散文,那文章里写到的一件事振撼我心,终生难忘。这个故事发生在中央军委命名的“墨脱感边模范营”。这个营是1962年进驻墨脱的,他们一直把负着一个特殊任务:护送进出墨脱的人员。有时是牵马迎送。有时则索性背着客人走。一次,占位战士护送一批科学考察队员途经多雄拉山口,突然发生雪崩,在这十分危险时刻,战士们都不约而同地去保护、抢救科学家,丝毫中考虑自己的生死存亡。结果占位战士全部被压在雪山里,壮烈牺牲,科学家却安然无恙。据我所知,30多年来,在执行护送人员的任务中,全营牺牲了28名官兵。我在读小张的散文时能感觉到他在提笑写作时那种激动万分的心情。我理解小张这份对边防战士的珍贵情感,把他的散文推荐给了一家报社。

  2000年元旦收到张文恒的电报,缩短了我和他的距离,也拉长了我对他和边防战士的思念。我的心立即飞到了墨脱。我突然萌生一个想法:2000年我要去一趟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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