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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 在时间中霉烂 梦 不尽的梦 已在光滑的石头上 产出了印 沉默 已在每一片嘴唇上 长出了苔藓…… 我躺在香港伊丽莎白医院已经好几天了，神志和体力稍稍有点恢复，但思维和言语仍然感到困难。 在香港的朋友徐奎光、杜锡仁、阎泯乐等人，均前后到医院来探视过我。我已别无所求，恳请他们今后多关照我的老母亲。他们，与我一样，都是不久前从大陆来港的台湾国民党子弟，他们也和我一样，过去吃过许多苦头。我十分感激和信任他们。他们见到我时，说不出话来，心情非常沉重，紧紧握住我的手。 我从病室中被推了出来。香港的《成报》、《东方日报》、《文汇报》、《英文虎报》、《新晚报》和《大公报》……都争相要求对我进行采访。我的白发的老母亲见到他们时，竟然老泪纵横，伏在记者肩上，放声痛哭……我坐在轮椅上，紧紧咬着牙齿，头沉重地低垂着，双手死死地抓着轮椅扶手……我知道，香港是一个有“新闻自由”的地方，相互竞争激烈，且各报立场不同——此时，我其实多想向社会一古脑地倾泻出我那些强压的委屈和一触即发的怨恨啊！但是，我不能，我不敢。 国家民族、夫妻父子、家庭亲情……海峡两岸的目光压着我，像一座山。我“谁也得罪不起”。我畏缩在悸惧和疑虑中，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巨大的伤心和孤独！那些血泪历史，那些恩怨爱憎，必须咽进肚里去！我只有，也只能——沉默。 10年了，这沉默几乎成了我痛苦人生的全部内容。我找不到人讲话，心，仿佛覆盖着一座冰山。 10年了，我一直在为这侥幸地活着而无休地沉思，我在忘却和被忘却中存在，却没有找到答案。 10年了，我死亡般活着。我在噩梦中一回回惊醒，我在黑夜中一天天失眠。我拼命抽烟，我开始吞服安眠药，开始灌酒……生离死别，家破人亡，离婚坐牢……谁能理解我？我几乎丧失了再活下去的勇气，多想就这样倒下去。可是，猛然间，我想到这人生的悲剧远没有结束，甚而还在延续的时候——我不寒而栗！当我想到海峡对面那座我父亲的孤坟，当我想到隐居乡下的我凄凉的老母亲……当我想到世间上还有那么多比起我来更加不平的事，比起我来更加不幸的人——我终于决定，——我必须开口说话。 我想为历史留一点记忆，留一段真实的故事，留下一个不容忘却的事实。 我想写本书！！ ——为那些成千上万被无情的岁月扭曲的灵魂，为那些成千上万被历史的噩梦染白鬓发的头颅，为那些成千上万被不白之冤刻下的皱纹，为即将诞生的婴儿和悬吊在海峡两岸上空近半个世纪的问号——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提起笔，面对历史和人生：我“坦白”！我“交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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