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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波逐流、迷失航向的从众心态 一条大道，如砥如矢，磅礴飞腾。 一夜狂飙，携雷挟电，发聩震聋。 1995年，地处四川腹地的内江市，出了两条大新闻：一是成渝高速公路全线贯通，为物产丰富、民风淳朴、名人辈出的甜城插上新一轮腾飞的巨翅；二是该市检察官高举屠龙利剑，直捣腐窝，在该市的简阳市一举擒获以市长、市委副书记王善武为首的，涉及主要领导多人，牵出罪案17起、赃款达200余万元的特大受贿窝案。 一条大道建起来了。 一个班子垮下去了。 1995年的7月，反贪利剑凌空飞舞，一出出正剧、闹剧、喜剧、悲剧，风驰电掣般变幻场景，高潮迭起，令人目不暇接。 市长王善武：被判刑7年。 副市长卿文才：被处无期徒刑。 副市长金锋、副书记刘贵祥被相继问罪。 二十来名局长、科长、乡长、镇长之类的科局级干部因贪贿丢官论处，各归其所。 历史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不无惋惜地回头瞟了一眼这些挟改革春潮风云一时的人物，如今被飞速的快车摔下来的落伍者——尔后，微微顿一顿的快车继续启动，重新驶上快车道。 历史匆匆赶路，时光会淡忘一些东西，但决不是一切。 有人说，北京的王宝森，牵出个陈希同（恰巧，他也是从内江安岳田野走出去，曾令内江人骄傲一时的人物），当列1995年中华反贪之最。 又有人说，简阳的二十多名贪官污吏被“丢翻拣顺”，当列1995年巴蜀反贪之最。 这的确是值得人们思索的一桩串案。二十来名科局级干部涉及经济罪案，11个市委常委“进去”了8个，7个市长副市长“进去”了3个。 心理学上提出过一个“从众心理”的命题，当特定范围的群体，辨别不清眼前发生的事物时，由于思维的惯性，往往抱着“随大流”的心态：别人都这么干，为什么我不能？阿Q看见小尼姑，便伸手去摸她光滑的头顶，当小尼姑奋起斥骂时，阿Q却振振有词：和尚动得，为什么我动不得？这便是最直截了当的“从众心理”作祟。 细细分析，“从众心理”又有种种表现：集体无意识型是潜意识支配的“消极从众”，责任扩散型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心态支配的“积极从众”，后者往往是群体犯罪的心理基础。在其他刑事犯罪中，这种现象比比皆是。于是，我们看到团伙犯罪中，犯罪成员如滚雪球般扩大，看见别人干，他也参加……黑社会的雏形便出现了。 见别人当官能捞回大把大把的钞票，自己的欲望便刺激起来，他干我也干。干的人多责任便扩散，便分散。这种“积极从众心态”便是仿效心理，便是造成许多党政干部内部发生“窝案”、“串案”的直接原因。犯罪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觉得大家均这样，法不责众，于是便心安理得。的确，发生在党政机关的一些群体犯罪是不了了之的，有时处理起来也是降格处罚，该刑事制裁降格为党纪政纪，最不济的，一张“党票”还可以抵几年徒刑。法不责众的直接效应便是刺激窝案再度发生，串案再度出现，形成恶性循环。一些工作几十年的老干部自认为见多识广，曾经沧海难为水，便互相攀比、效仿。凭他们的良知，凭他们的直觉，难道还不能分辨那是不是违法违纪的事？分辨得出来是一回事，能不能克制自己内心的欲望又是一回事；况且，还有这样的心态：即便是法能治众，我也是小巫见大巫，官职比我的大也这样干，我怕什么？党龄比我长的也这样干，我怕什么？如果他党龄、官职都比别人长、比别人高，又有别的一说：他们年轻的也敢这样干，我一个要退休的人，或者已经退休的人还怕什么？ 从众心态一形成，效仿心理一生根，横比坚比，前比后比，上比下比，左比右比，总觉得比自己严重的人还有。于是胆也大了，心更野了，心理上取得平衡的是这样一句话： 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撑着！ 廉政风暴在川中骤然卷起，一顶顶乌纱帽被卷走，一层层伪装被刮开，剩下的只是贪官们赤裸裸的灵魂。于是，他们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心灵深处竟有这多么腌腌臢臢的东西，多么害羞，多么难堪；一切冠冕堂皇的借口没有了，是谁的帐就得由谁去了结，谁也代替不了谁。天塌了，高个子要撑，矮个子也逃脱不了干系。 简阳窝案便是这样的典型。 本案中，老中青三类干部都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而且“从众心态”是相互影响形成的。为了准确展示和剖析这种心态，本章我们以全景式展现案情的侦破、审判及其提出的警示的全过程。 一 锄一害而众苗成，刑一恶而万民悦。 ——汉·桓宽《盐铁论·后刑》 恶者则斥去，毋令败群。 ——《史记·平准书》 1994年11月15日，地处川南的甜城内江反贪斗争如火如荼。这天上午，内江市东兴区人民检察院分管反贪工作的副检察长和反贪科长夹着案卷风风火火地赶到市人民检察院，汇报在办理一起受贿案中陷入僵局，请求市反贪局派员增援。院领导分析案情后当机立断，派出具有丰富经验的两位反贪干警前往增援。两位检察官于当日下午对被告人尹××进行突审，只几个回合，尹的防线便告崩溃，承认了自己收受巨额贿赂的事实。16日上午，他决心走检举立功、从宽处理之路，供述了其所在公司1993年8月承包简阳市石盘开发区一项工程后，送给简阳市副市长兼石盘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卿文才现金1万元，以感谢副市长在发包工程中帮了大忙。 这是重要情况！干警们迅速向市反贪局局长陆广平汇报。陆广平赓即向分管领导刘成寿副检察长和当时主持全院工作的罗枝元副检察长汇报。罗、刘副检察长听完汇报后即决定通知区检察院领导和办案人员迅速到市检察院研究案情，并作出决定：连夜派员赶往成都找参与行贿人员和知情人员取证。 市反贪局侦查员秦毅、蔡建华奉命与东兴区院干警星夜兼程。午夜赶到成都后，很快了解到共同行贿人梁X的行踪。在省检察院反贪局的支持下，天亮后梁×就被秘密传讯到省检察院反贪局。梁X被突如其来的讯问搞懵了，如实供诉了参与向卿副市长行贿1万元的事实。 这是重大的突破。战报由省城迅速传到内江。17日上午10时，陆广平、刘成寿向罗枝元汇报了这一情况。罗枝元明确表态：迅速、坚决查处，并按干部管理权限，向市委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胡文洪汇报。中午时分，胡文洪听完汇报后作了指示：“支持检察院按照法律程序办，办案中要注意方法和策略，务必搞准。” 分秒必争，时间决定着成败。内江市人民检察院派出以副检察长刘成寿、反贪局局长陆广平、副局长裴运华组成的精干的办案小组，火速奔赴简阳开展侦查工作。 警车在成渝公路上疾驶。具体的侦查方案在颠动的警车上研究制定了出来。下班时分，办案小组抵达简阳市人民检察院，向该院分管反贪工作的王龙彪副检察长通报了案情，并由该院挑选出4名侦查骨干到院待命。 傍晚，繁华的简阳市华灯初放。夜总会，卡拉OK厅里传来阵阵音乐，飘来阵阵欢歌笑语。身高一米八、年龄三十六的卿文才副市长风流潇洒，素有“白天是市长，晚上是厢长（卡拉OK厅包厢）”的雅称。今晚，他又在一家夜总会楼下办公室里“研究工作”。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晚会被“收拾”。 晚8时，两名检察官突然出现在卿文才面前。卿文才先怔了一下，但并未猜疑，就跟着两位检察官悄然离去，连他身边的朋友们也无异常感觉。卿文才一出门，一辆警车就将他直端端地拉进了检察院。 一进检察院，卿文才就预感到事情不妙，但他强装镇静，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刘成寿副检察长简要地向当时在家主持工作的市委副书记、市长王善武通报了情况后，立即对卿文才进行了突审。 “卿文才，你要搞清楚，现在是在审查你的问题，你只有老实交待问题才是正确的选择。”威严的检察官首先要打掉他的“官气”，让他摆正审查与被审查的关系。接着，单刀直入地要他交待经济犯罪的问题。 “我没有经济犯罪问题。”一句话后，卿文才缄口不语长达半小时。 “你认识内江的尹××吗？”检察官重重地点了一句。 “那是……”卿文才像是被雷电所击，声音开始颤抖起来。他感到东窗事发，终于吐了出来：“1993年9月，我在担任简阳县副县长兼石盘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负责发包工程期间，收受尹××、梁×送的现金1万元，交给了妻子……”“立即搜查卿文才的住宅和办公室！”刘副检察长决定按预定的方案实施搜查。 夜，静悄悄。搜查，在卿文才家有条不紊地进行。呀！好多钱！保险柜里，十多万现金。办公室里，抽屉、文件柜、书本里到处都放着大额现金、存单债券以及少量美元、港币。两处共计四十三万多元。后来据卿文才的妻子交待：“我们老卿的钱根本莫得数，过年那几天，人来人往，天天看到老卿保险柜的钱在‘长’。收钱不止我老卿一个，其他的还不是照样。” 搜查完毕，刘成寿副检察长拨通了王善武家的电话。简要地向王善武通报了情况。 王善武作为卿文才的邻居，他竟没有感觉到对卿的住宅实施了搜查。 凌晨5点，办案组决定将卿文才带回内江。卿文才这一去，就再也未复返了。 此番一赴简阳，检察官们48小时内首战告捷。 二 恶影不将灯作伴，怒形常与镜为仇。 ——清·李渔《奈何天》 凡人坏品败名，钱财占了八分。 ——《史典·愿体集》 对卿文才的审讯，1994年11月18日下午在内江市检察院内继续进行。 证据在握，办案人员掌握了审讯的主动权。检察官耐心地对其进行政策法律教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他彻底交待犯罪事实，争取从宽处理。卿文才在政策和法律的感召下，选择了认罪服法、坦白从宽的道路，彻底交待了其1992年至1994年担任简阳县（市）副县（市）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及非法收入38万元的犯罪事实，并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 1993年4月，简阳市委办公室所属兴贸企业公司以每亩2.5万元的价格取得了龙泉湖八号半岛332亩土地的使用权。公司经理杨XX为出让该土地，委托龙泉山灌区管理处副处长李秀玲帮忙联系。同年7月至8月，简阳市兴贸公司将这332亩土地以每亩3.8万元的价格卖给成都某单位后，兴贸公司为了感谢我的“支持”，以空股集资分红等名义送给我9万元，据说，也给市里的有关领导分别送了一笔钱。 根据这一重要线索，罗枝元副检察长召集院领导和反贪局领导对案件进行了分析和研究。大家一致认为，卿文才一案犯罪的金额大、影响大，查证工作涉及面宽，任务艰巨，同时涉及其它重大要案线索，必须下大决心，花大力，集中力量，”彻底查清问题，以实际行动体现党中央惩治腐败的决心。为保证案侦工作迅速推进，决定成立侦查组和审讯组。侦查组由副检察长刘成寿、反贪局长陆广平、副局长裴运华、耿蜀负责，带领14名干警再上简阳，乘胜迅速开展对已掌握卿文才大笔受贿犯罪事实的查证和要案涉嫌线索的侦查工作。审讯组由罗枝元、反贪局政委刘宏负责，带领部分干警继续深入开展对卿文才的审讯和新的对象的审讯。 为了争取时间，防止和减少侦查工作中的障碍和阻力，避免串供和毁证，保证侦查工作的顺利进行，侦查组全体干警发扬连续作战的工作作风，19日下午又奔赴简阳。 选择突破口，是侦查组到简阳后的主要课题。查兴贸公司，由此突破，成为侦干们的共识。但兴贸公司是简阳市委的官办公司，总经理杨XX并非等闲之辈。杨是上届简阳县委的副书记、本届简阳市委的督导员。选择这样的公司作为突破口肯定阻力和难度不小，弄不好要捅马蜂窝。但再难难不到人民的检察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反贪战线打了不少漂亮战的内江检察官们决心先啃掉这块“硬骨头”，桶下这个马蜂窝。 19日晚，侦查组在驻地传讯了杨××和李秀玲。杨、李二人传来后，态度骄横，拒不交待，询问陷入僵局。这在侦干们的意料之中。侦干们一方面给杨、李宣传政策和法律，规劝他们如实交待问题，一方面又派出两路人马分别前往传讯简阳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兼兴贸公司副总经理和出纳人员的黄××，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兼兴贸公司会计的邱××。 且不说黄××被传讯来后拒不吐实。只说侦干们在传讯邱××时却发现了“B门”。邱××等人已预感到要出事，他正闭门在家改帐，被反贪干警当场发现。在事实面前，邱被迫交待公司将购买的龙泉湖八号半岛的332亩土地转让给成都市某单位获利后，为感谢简阳市委、政府及有关领导的支持，经公司总经理杨××提议，公司领导研究，决定采取增大成本，隐瞒利润，入空股分红的形式，从公司提取现金29万元，将其中的19万元分送给有关领导，10万元由公司5名领导私分，并交待了分送和私分的具体名单和金额，涉及市级领导干部10人。 接下来，侦干们着力敲开总经理杨××的口。 “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杨喋喋不休地懊悔着。但要他详细交待，他又顾虑重重，吞吞吐吐。“我已是退下来的人了。他们都是修仙得道之人，眼看他们就要成正果了，我若讲出来，他们不就成不了仙了吗？” 这位痛苦不堪的老干部，已经58岁了，曾任县委副书记，简阳设市后退居二线，仍为市委督导员（正处级）。他在本案的前期突破中起了关键的作用。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就牵出一连串的现职领导，有的已过半百，有的还只三四十岁，正是大展鸿图的时候呵！ 他抱着头，低声地呻吟着，一滴污浊的泪水爬出眼角。他以沉默对待检察官，还想自己硬挺过去。 他想不到革命几十年，快到了这59岁的关口上，却一跤摔成一个“罪犯”。 这位“杨总经理”原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干上来的，群众基础也很好。在他的人生档案中，他最引以为自豪的是。那一年选举，他一举成为名震简阳的新闻人物。那是政府换届时，上面已经提供了一个正副县长的候选名单，当然没有他。本来认为人代会一开，代表们济济一堂，组织上又做了工作，大会一念名单，大家“充分行使民主权力”，举手来个“一致通过”便鼓掌了事。谁知代表们民主意识日渐增强，真正行使权力之风正在兴起，谁想操纵大家？没门！搞急了，大家逆反心理反而增强。代表们对圈定的候选人有意见和看法，一些人一合计，提出了他来，他也没真当回事。结果大会一表决，嘿，居然还通过当选为副县长了。他发自内心感谢改革开放、感谢民主、感谢代表们对他的相信，于是便拼命工作。后来他改任副书记，仍然一如既往地认真工作，来报答组织和人民的信任。 年龄渐大，又逢简阳县改市，为了给年轻人让路，他退到二线，任市委督导员。接着，一出于各种原因，他又兼任兴贸企业公司总经理，当然主要精力放在企业这边，人称“杨总”。 当了大半辈子党政基层干部，突然成了“杨总”，他颇有些不太受用。这时，正是新一轮“官商热”兴起之时，眼花缭乱的各种公司又在神州大地刮起地皮风，“从众心态”紧紧搜住了他。既然组织上决定成立公司，又让自己干，那就这么干吧，出了事组织上会负责的。有了这种心理垫底，几十年从政生涯，若干次整顿公司、清除腐败的经验和教训使他尚存的良知也模糊了，巨大的担心也在不知不觉中减轻了几分。 其实，成不成立这个“兴贸公司”简阳市委也是拿不稳的。既然别处都在搞，我们也搞它一个吧！——又是典型的“从众心态”。 于是，一个几不像的“公司”出现了，有人说它是中国转型期政治与经济结构中产生的怪胎。请看：兴贸公司是中共简阳市委办公室的下属公司，其注册是国有的，性质是集体的（规定资金向个人募集），分配形式又是采用股份制的分红。再看它的内部组成：法人代表兼总经理是这位原市委副书记、现任市委督导员的“杨总”；董事长是中共简阳市委办公室主任，副总经理是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副总经理兼出纳是市委办公室副主任，会计是另一位市委办公室副主任。 老百姓讥笑说，这些人当官当腻了，也要过过企业家的瘾了。 叫这些党政干部兼企业家的这“总”那“总”们怎么办？是以干党务工作为主呢？还是去讨价还价做生意呢？ 各有各的高招，这个权力色彩极浓的企业，作生意当然要近水楼台运用权力。我们将在后文叙及。 这样的“公司”，从出台之日起便注定要出事。不出事才是怪事。 难道这些为党工作了多年的干部，阅读过甚至起草过无数文件的笔杆子们真的感觉不到一点问题？真正会相信这样的“怪胎”会茁壮成长，公司会鹏程万里？不可能感觉不到。认识不到，只不过是“从众心态”在作怪。外地也在干——不知是真是假也懒得深究——我们为什么不能干？不管是“集体无意识”也好，装作的“集体无意识”也好，反正干起来再说。 “杨总”就是带着这种心态，转换角色，成为“企业家”的。 此刻，回顾这一切，“杨总”有些后悔了。他心里自有一本账，如何集资、如何给领导们“分红”送钱，如何取得土地所有权，又打通哪些领导顺利出让赚了大钱……可是，他在犹豫，在挣扎，内心如同煮沸的一锅油，煎熬得他五内俱焚：说不得呀，一说出来，在简阳就要闹地震了，又要成为新闻人物了！弄不好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在他心灵深处，还有一个羸弱的支撑点：这些作法，横着与外地比，人家也是如出一辙；在简阳看，当时大家都没反对，包括比我职务高的领导，包括比我水平高的干部，包括比我年轻有为的新秀……责任大家都分摊一点，不是都会没事吗？他大脑一团模糊，一如迷乱的星空。 杨总就这样前后掂量、左右权衡、嗫嗫嚅嚅、犹犹豫豫，内心痛苦极了！ 办案讲究兵贵神速，久拖必有变！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次日凌晨，办案人员严肃地向他宣布，对他为首组织私分公款的行为以贪污罪立案侦查，对李秀玲以行贿罪立案侦查，并采取监督居住措施。 “逗硬了！”杨总禁不住内心的颤抖。警车带着他驶出简阳，直奔内江。眼看两旁不断飞驰后退的树木、房屋，大地在旋转，这位58岁的老干部内心也在旋转。突然一阵反胃，他竟然感到晕车。 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一个哈姆雷特式的问题不断地拷问着他。“说吧！反正大家都有份，责任或许会因分摊而少点！”他终于朦朦胧胧打定主意。责任扩散型的心理又一次支配了他，从众与效仿心态真是一把双面刃的剑。 杨××、李秀玲被带到内江后，罗枝元副检察长和刘宏政委组织力量抓紧审讯，并直接对杨、李二人进行法律政策教育。使杨很快解除了思想顾虑，如实交待在购买332亩土地中，为感谢卿文才，送给卿9万元，以及以空股名义向其他领导送钱的事实。 面临这么多的领导都入了“空股”，怎么办？侦查组请示罗枝元后，即告诉简阳市委书记黄先荣，请黄通知有关人员，在2天内到市委招待所306房间办案组驻地退钱。两天之内，除出差在外的以外，全部退清了以空股名义收受的钱。 随着侦查工作和审讯工作的不断深入，市长王善武、副市长金锋、副书记刘贵祥等人的问题已暴露出来，案侦工作的视线和精力转到了王。金、刘身上。 11月25日，内江市检察院根据已查证掌握的证据，决定对王善武、金锋、刘贵祥以受贿罪立案侦查，内江市委书记罗开忠和市委副书记胡文洪、市纪委书记赵廷运完全同意，表示坚决支持。 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龚读纶、副检察长潭洪信及省反贪局得此报告后，坚持支持内江市检察院依法办案。 在北京学习的内江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何宗志支持在家主持工作的罗枝元副检察长依法大胆履行职责，并指出要依法办案，务必搞准！ 各级领导的坚定支持，为反贪斗士们增添了斗争的勇气。 于是，一路人马，又整装待发，再赴简阳。 三 多行不义，必自毙。 ——《左传·隐公元年》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唐·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11月27日下午，王善武投案来了，接着金锋、刘贵祥也来了。 王善武是土生土长的简阳人。他大专毕业当过教师，能说会写，当过区乡干部，是建国40多年来第一位由当地人担任“县令”的“七品官”。这不仅使他、他的亲朋好友们感到风光，也使简阳的百姓为之自豪，而今却戴罪成国。在检察官的悉心教育下，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自感愧对党的培养，愧对家乡父老的期望，终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慢慢吐露了1992年底以来的违法及犯罪事实。一共“吐”了9大笔； 1992年底至1994年8月，利用自己担任中共简阳县委副书记、简阳县代县长、县长和中共简阳市委副书记、简阳市长的职务之便，先后4次收受西北石化简阳销售公司经理张XX所送现金22000元，及价值9540元的“美的”牌空调器2台，此第一笔。 1993年5月，找简阳市物资局局长钟××兑换美元未果，钟便送给其现金2000元，以感谢支持。此第二笔。 1993年5月，找简阳砂砖厂厂长张××兑换美元。为了感谢王对工厂的支持，张送给王美元500元。此第三笔。 1993年6月，简阳市房管局局长唐××为了感谢王对工作的支持，送给现金1万元。此第四笔。 1993年8月，简阳兴贸企业公司将龙泉湖八号半岛的土地卖出后，为了感谢领导的支持，公司总经理杨××以空股集资的名义送给2万元。成都市工行又通过李秀玲以存单的方式送给其1万元，此第五笔。 1994年春节，简阳市东溪镇镇长吴××为了感谢支持，送给现金2000元。此第六笔。 1994年端午节和国庆节，简阳市工程技术开发公司建筑项目承包人吴××因承包建筑简阳市安象街改造工程遇到困难，为求得其支持，两次请求在“蜀阳楼”吃饭，席间分别送给现金4000元和2000元。此第七笔。 1994年10月，简阳市天然气公司经理刘××送1万元，以感谢支持。此第八笔。 1994年则月，简阳鸿利建材总公司因在简阳市西干道峥包山建砖厂受阻，该公司董事长邵××为求得支持，送给1万元。此第九笔。 以上9笔，合计104300元。 金锋交待了4笔，合计45905元。 刘贵祥交待了3笔，合计34000元。 卿文才交待了30笔，合计金额292800元。 12月10日，罗枝元、陆广平等专程前往成都，向四川省委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宋宝瑞汇报了案情。宋宝瑞听完后赞扬说：“这个案子你们内江市检察院办得好，为人民立了一功！”他指示检察机关要在内江市委的领导下，争取尽快结案。案子不管涉及到任何人，都要一查到底！ 省委领导的大力支持，极大地鼓舞了甜城检察官斗志。他们夜以继日地战斗，一线、二线紧密配合，前方后方团结协作。战斗在简阳的14位检察官，前后一个多月，高度紧张地工作着，过着军事化的生活，吃的是盒饭、方便面，不少人累倒了，病倒了。一位办案人员向罗枝元汇报案子，没说上三句话，再也控制不住连日的疲劳，恳求说：“罗检，请允许我先睡10分钟再说……”便一头倒下。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干警们一靠拼搏精神，二靠吃药挺了过来。一次，市委书记罗开忠来看望大家，见干警们吃得太俭朴了，他以个人的名义在招待所食堂弄了两桌菜，来慰劳确是馋极了的将士们。干警们说，上级党委对我们十分支持，上级检察机关对我们十分支持，社会各界对我们十分支持，有了这“三十分”，天大的困难也能克服！ 案件在保质保量地迅速进展。1994年12月上旬，内江市检察院作了批捕决定，于1995年1月5日、6日由内江市公安局将王善武、金锋、卿文才依法逮捕。侦查终结后并移送起诉。在查明事实的基础上，根据《刑法》和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惩治贪污罪。贿赂罪的补充规定》，认定了王善武、金锋、刘贵祥、卿文才构成受贿等罪。根据《刑事诉讼法》有关规定，于1995年3月15日、27日分别以受贿罪对王善武。金锋、刘贵样向内江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于6月20日对卿文才受贿罪向法院提起公诉。 与此同步，简阳市人民检察院分别以贪污罪、受贿罪对一批科局乡镇级贪官向简阳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诉，他们分别受到了法律的惩处。 据统计，在这场反贪斗争中，先后立案近二十件，涉及县区科级二十多人。 简阳百姓对此欢欣鼓舞，他们感谢检察机关为人民除害，要为检察官们放鞭炮。 1995年金秋，就在第七届国际反贪大会即将在北京召开之际，人民法院决定开庭审理王善武、金锋、卿文才、刘贵祥等人案件。 四 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战国·楚·屈原《渔父》 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 ——唐·杜甫《绝句漫兴九首》 峰回路转的曲折侦破。唇枪舌剑的两军对垒。沉默如山的暗中较量……尔后，一方心虚了胆怯了方寸开始紊乱脚步开始摇动，另一方心中有了数胆气更壮挥师压境直捣黄龙！ 终于—— 一方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把反贪的接力棒稳稳地递给下一棒的战友。 一方露出卑怯者的虚弱，走上了人民法院的审判台。 1995年9月19日至22日，连续4天，内江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开庭，开始第一批审判简阳市党政主要负责人的特大受贿窝案。 首先被押上审判台的是原副书记刘贵祥。 略显空旷的审判厅回响着检察员的宏亮声音： “我们受本院检察长的指派，以国家公诉人的身份出席法庭，对原简阳市委副书记刘贵样受贿一案支持公诉，并依法履行审判监督的职责。” 检察机关指控刘贵祥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利，多次收受贿赂共计34000元，构成了受贿罪。 法庭经过半天的调查，认为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实，被告刘贵祥收受他人贿赂款9000元并为其谋利，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应予刑事处罚，鉴于其投案自首，依法可以从轻处罚，指控其受贿罪成立。起诉认定的他收受简阳兴贸企业公司20000元“空股分红”和收受李秀玲现金5000元，因证据不足不予认定，属非法收入。刘贵样及其辩护人的辩解理由部分成立。 一审判决：被告人刘贵祥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二年。本案赃款9000元及非法所得款予以没收，上缴国库。 现年40岁的刘贵祥，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高中毕业回家务农，70年代中期参加工作，历任农技员、乡长、区委书记。他知道，他人生的这段经历到了“市委副书记”这一驿站便是终结了。 他可再用10年乃至更短时间，以他的聪明才智再创一个“新我”，再铸一段辉煌，但毕竟，在“红道”上，他提前预支了许多，走完了。 原副市长金锋，则是另一种人生经历。 他几乎是与新生的共和国同时诞生，又同时成长。1949年8月，他降生于邻县威远的一个教师家庭。一个教师，在风雨飘摇的没落政权统治下，能给自己和儿子的只是一个响亮而灿烂的名字。新中国的建立，为这个天资聪颖的孩童洒下一派灿烂阳光，小学、中学他都是优秀少先队员、三好学生。成绩优异的金锋，深造梦破灭在1969年。即便是农村插队，他也没中断学业，又两次评为“五好”知识青年。后来，到中学当勤杂工，代课教师，他都没泯灭追求之梦。然而只有整个国家命运改变之后，他个人的命运才可能改变。1978年高考制度改革，他考上四川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分配到内江地委。急需人才的80年代他脱颖而出，很快又由地委政研室农村处长外迁到简阳县当副县长，后任简阳市副市长，分管农村工作。 “……综上所述，被告人金锋从1992年到1994年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收受以各种名义贿赂的人民币45905元，其行为触犯了《刑法》第185条和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惩治贪污贿赂罪的补充规定》，构成受贿罪。” 从副市长到阶下囚，就这么一步之遥。 自从那天他迈进简阳市政府招待所306房间，主动向侦破组交待问题起，他就有这种心理准备。 自1995年元月5日，由内江市检察院决定，公安机关对他实施逮捕以来，他在与执法者的“对话”中，不乏坦开心胸的时候。作为一介书生，以满腹学识泛舟宦海，又来到一个不熟悉的环境分管农业大县（市）的农村工作，他感到始终受排挤，有人或明或暗在整他。作为学文史的他，何尝不想效法古之良相廉臣有一番作为？他心中常常有一种吃亏感觉，反观在学术界、文化界工作的同窗的成就，更是心理不平衡。 公诉机关指控他的受贿行为共有4起。法庭经审理查明：第一、1993年下半年，金锋与主管的东灌管理处某负责人约定，由东灌管理处下属的建筑公司为其装修新房，并称付3000元。装修结束后双方协商收取装修费8000元，为此，金锋补交了5000元；但对方离开金家时，又将5000元退给金锋。以后金锋打电话要那位负责人把钱拿走，坚持自己交5000元，这位责任人便绕了个圈，在建筑公司拿出5000元交给金锋，谎称是自己借的钱，叫金锋到建筑公司把装修款交了。1994年10月，东灌管理处决定给金锋“奖金”2000元，由这个负责人到金锋办公室交给金锋，并对他说其中1000元是整顿网箱养鱼的特别奖，另1000元是张家岩电站的协调眼务费。第二、1993年3月，简阳养马国土所成立了一个振兴土地开发公司养马分公司，邀请金锋在成立大会上讲了话，不久便将2000元入股凭证托市国土局的一个局长交给金锋。他接过入股凭证表示要交钱，因这个局长拒绝而未交成，同年底，金锋领取了2000元股金红息400余元。第三、1993年底，金锋与某镇镇长约定，由他找人为金安装居室拼木地板。装修结束，金锋打电话表示要付装修款，这位镇长告诉他装修款已付，并将装修费1905元的发票交给他。法庭认为，金锋先后收受分管部门及其人员以“感谢”等名义送的10905元，其行为构成受贿罪。 一审法院判决：金锋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2年，缓刑2年；赃款10905元和非法所得35000元予以没收，上缴国库。 出生于新中国初创之期，成长在五星红旗下，坎坷于动乱岁月，奋发于粉粹“四人帮”之后，崛起于改革开放年代，跌倒在反腐倡廉风暴之中—— 这，便是金锋到现在为止的全部人生。 平心而论，与刘贵祥相似，金锋在简阳市民中口碑较好。他曾冒着生命危险，推车出泥坑，走向抗灾第一线，当一身泥水一身汗的副市长出现在眼前，灾民们都感动得掉泪。老百姓是最易记恩的，也是惜才的，当刘贵祥、金锋事发东窗后，人们普遍先是不信继而是真诚的惋惜。 令这两位原副书记和副市长内心较为感谢的是，人民法院没有认定他们接受兴贸公司的“空股分红”是犯罪，因为他们不像另一位副市长卿文才那样直接分管土地开发，律师的辩护意见被人民法院采纳了。不过，想起来还是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当初正是因为“空股分红”的问题，使得他们不得不去向办案人员“说清楚”。在“说清楚”的过程中，被一追二挖三清查，理出了其他经济问题，作为导火索的“空股分红”不是贪污受贿了，而这些被顺藤摸瓜理出来的其他问题倒成了主要犯罪事实了。 当初，他们在接受“空股分红”时，都不约而同地提了个问题：“其他领导同志有没有？” 当老前辈杨总笑眯眯地说出“大家都有份”时，他俩才坦然收下。 我们又一次看到“从众心态”和“效仿”心理，是如何影响并促使窝案。串案发生的。 我们有理由设想：他们在面对这莫明其妙、来路不明的钱时，肯定心中打了个格楞：这玩艺儿，收下合适吗？不明不白的钱收下，恐怕不妥当吧？ 根据他们向老前辈的提问和疑惑的语气，这个设想肯定是存在的。 于是，我们再进一步设想：当他们听说其他领导都没有，只给他独一份，他们会不会拒绝不收呢？如果再听说给某一位领导送是送了，但被他严词拒绝，他会不会也断然拒绝呢？ 回答也是肯定的。 遗憾的是，这种假设没出现。 每一个人都收了，理由是其他领导都收了，心理便平衡了，况且是革命生涯比我长、从政经验和水平比我高的老前辈送来的。他都能送，肯定掂量过合不合法、违不违纪后才送来的。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那么，送钱的这一方呢？杨老前辈，革命几十年，运动经历不少，不可能没有谨慎的想法，可是，试探着给这些现职的领导送钱，也吃不准该不该送，是“改革开放”的新事物呢？还是违法违纪的行贿举动？可是，这些领导都收下了，只是担心着、关心着别人收没收，一解释，大家都收下了。他们都是现职，水平又高，前途还远大，个个都敢收，我一个退到二线，又身为“企业界人士”，马上就要退休了的人，又为什么不敢送呢？、 这是一个行贿、受贿之间形成的链条，一环扣一环，如果随便哪节“环扣”不配合，链条就会中断，这个窝案、串案也许就形不成。 遗憾的是，大家都愿配合，书记、市长们个个都以旁人接了钱为前提，自己也接下上万上万的红包。这就是从众心态。效仿心理：别人都能大把大把地收，我为什么不能？ 老干部与年轻干部、老干部与老干部、年轻干部与年轻干部，便在同一利欲的驱使下，互动互推，成双成对地自己给自己戴上“腐败分子”的帽子。到了这时，也许就会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曾手携手走进了一个心理的怪圈，误入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实则大谬大错的人生死角，在思维深处挽了一个可悲可叹的死结…… 五 败莫败于不自知。 ——《吕氏春秋·自知》 法令行则国治，法令弛则国乱。 ——汉·王符《潜夫论·述赦》 严谨的公文引用和大段的心理分析也许太沉闷了，在记叙对王善武的审判之前，先来看一则有关这位一市之长的“逸闻”。 在庄严的审判期间，来传播一名市长的逸闻，显得不够严肃。但我们仍忍不住要向读者介绍这则逸闻，这段逸闻在人民法院的判决书乃至审判卷里都不可能查到，但读懂了它，我们会更深刻地理解审判，甚至于理解力可以超越审判之上。 除王善武外，本逸事还有一位当事人。此人姓张，时任某石化简阳销售公司经理。 张某通过笼络上王善武，使自己发了财，当然不会亏待王善武。举一小例，石化公司在简阳开了一个加油站，总想给一市之长送点钱，但以什么名义呢？张某邀请市长为加油站题字——好主意，这正是时下某些官员最乐意的。几个字下来，市长收到润笔费1万元，这个数额叫当今最有名气的书法家也会羡慕。两人情如手足，俨如一对铁哥们儿，自然令不少简阳人“羡煞”。然而，交易是一回事，情感则是另一回事。生意人的内心，对王善武却怀有深深的鄙视。有一次他喝醉了酒，跟在座的哥们打赌：简阳谁最大？王善武最大。可我喊他什么时候来，他就会乖乖地来。众皆笑而不信。不信？现场试试，说着他就拔动电话，果然不一会儿，王善武就乐颠颠地赶到了。 他从什么地方赶来？时过境迁已无法考证，也许是一次庄严的会议，也许是正在履行一市之长职责的神圣时刻。总之他赶到了，以市长之尊应一名生意人之召赶来了。他满脸堆笑其态可掬，在这名深明交易之道的生意人眼里，那神态很乖。招之即来，不过是为了一场“打赌”。 如今，这位一市之长坐在国徽下，接受国家的审判。 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王善武利用其先后担任简阳县副县长、县长、副书记以及简阳市市长、市委副书记的职务之便，收受贿赂达104300元，共计整整10笔。 控方指出：1993年1月，王善武前往某石化公司的那个张某办公处，张某送给他一床真丝被面及现金2000元。1993年3月一天晚上，张某又送给他1万元，1994年夏季又送给他1万元，同时送给他“美的”空调两台共9540元。该石化公司属外来企业，为在简阳求生存和发展，多次送钱送物。王善武利用职务之便为公司正名宣传，并为该公司在回龙寺建加油站及时排除阻力。 王善武极力否认收受过张某的2.2万元，并辩称两台空调器是请张某代购的。 法庭认为辩护不能成立。 对其余9笔，王善武承认收受过，但辩称是朋友馈赠、劳务报酬、奖金、借款、集资分红，没有利用职务之便为送钱人谋取利益，没有构成受贿罪。 不出人们所料，如同对待刘贵祥、金锋的同类款项一样，法庭认定王善武的“空股分红”收受杨某2万元和李秀玲所送1万元属非法所得，不构成受贿罪。没有构成受贿罪的，另外还有14860元。 一审法院认定，他非法收受他人为感谢或来求得他利用职务之便为己谋利送钱物的，共有59540元，其行为构成受贿罪，据此判处他有期徒刑10年。“美的”空调器两台、赃款及非法所得11万元予以没收。 王善武曾以“两个第一”沾沾自喜：自民国以来第一个简阳人当简阳县的县长、第一任简阳市的市长，如今，他又多了一个“第一”，即第一个简阳正县级干部犯罪的简阳人。 他无言，也无颜面对家乡父老，这是他的悲哀，他的悲哀还在于，他一直自我感觉良好的市长尊严，在行贿人眼里，竟那样不值分文。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一个悲哀在等着他。那个“什么时候叫，什么时候就乖乖地来”的逸事，只要中国反贪不歇、整饬吏治不停，就会一再被引用，乃至成为一个“典故”，成为当政者和舆论界唤起某些官员耻辱感的一记警钟。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 当你贱卖职权时，别再变本加厉贱卖人格。 同样悲哀的还有另一位副市长卿文才。这位被老百姓戏称为“白天当市长，晚上当厢长”的一方“父母官”，同样土生土长在简阳。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完宦途。他从副市长到囚徒的转折点是那个萧瑟的秋夜，连诱捕他的行动都安排在夜总会内外。卡拉OK包厢的暧昧灯光，舞厅回旋的绵绵软曲，都离他远去了，留给人们咀嚼的，是一个“风流市长”的雅号。 1995年11月9日，卿文才被押上被告席受审。法庭表明他受贿金额共246800元，已构成受贿罪，依法判处其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依法没收其非法收入。 无期徒刑！这个代价太沉重了。 国徽鲜红如霞，是一种深沉的力量。 卿文才、王善武、刘贵祥等不眼一审法院判决，向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 经二审法院审查，认为对卿文才收受246800元一案，原判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依法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二审法院审查对王善武判刑10年的原判决时，认为原判中有两笔事实认定受贿不当，鉴于他有投案自首及退清赃款物和非法所得的情节，依法改判为有期徒刑7年。基于相似的原因，依法改判刘贵祥为免予刑事处分。 金秋的审判刚启动大幕，纵贯内江境内的成渝高速公路于9月25日前全线贯通。 改革开放的事业行进在高速公路上。 “改革开放搞多久，打击经济犯罪就要搞多久。”总设计师的论断如同黄钟大吕般震撼人心。 六 塞一蚁孔而河决息，施一车辖而覆乘止，立法令 者亦宜举要。 ——晋·杨泉《物理论》卷一 怀腐而欲香，入水而恶濡，不可得也。 ——《吕氏春秋·劝学》 1995年的四川简阳市，四川反腐败的热点，算是出了大风头。除上述罪犯外，被人民检察院认定构成受贿罪，但由于认罪悔罪、退清赃款等，根据《刑法》第101条的规定而免予起诉的有： 简阳市农办一名副主任，受贿0.49万元； 简阳市东溪镇党委书记，受贿0.35万元； 简阳市政协常委、市国土局区划科科长、原振兴土地开发总公司总经理，受贿0.24万元； 被人民检察院依法起诉，由人民法院问罪论处的有： 简阳市政府经协办主任兼旅游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受贿1万元； 简阳市旅游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会计，受贿4万元； 简阳市东溪镇镇长，受贿4.6万元； 简阳市国土局一名副局长，受贿2.4万元； 简阳市国土局振兴开发公司养马公社经理，贪污1万元、行贿6万元； 简阳市开发委规划设计部一名副部长，贪污1.4万元； 简阳市东溪镇农经站站长和农村合作基金会主任，受贿3.5万元，贪污0.35万元； 简阳市房管局长，贪污15万元。 此外，牵出的罪案还涉及内江市的另一个县——隆昌： 隆昌县国税局石燕税务所长，受贿3.6万元； 隆昌县国税局石燕税务所一名副所长，受贿0.9万元； 隆昌县国税局一名副县级调研员，受贿0.6万余元； 隆昌县国税局一名副局长，受贿2.14万元； 隆昌县国税局局长，受贿12.7万元、贪污2.64万元，非法所得19.987万元。 与此同时，交纪委、监察部门处理的共有10人，其中县级干部8人。 …… 还有一名女将，人称“简阳女强人”的李秀玲。应该说，她和市委督导员、兴贸公司总经理杨XX的交待，是导致本窝案被全线突破的关键。这位身为东灌处副处长的“女强人”，没等到以被告身份走向审判台，或以证人身份走上法庭，就自杀身亡了。这事件，为本案初、中期的侦破，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死后万事寂寞。她不可能知道以后的情况了，更不知道，法庭已经认定，她参与的“空股分红”和向几位领导所送“感谢金”，好几笔都未构成这些收钱的官员的受贿罪。 她心灵承受更多的是良心谴责。 反贪战果是辉煌的，体现了党和政府反腐倡廉的决心和勇气，但在列举这些战果时，我们的内心也是沉重的—— “他们”为什么成不了“仙”？ “我所犯错误，均在最近两年。我是已犯过罪的人，无意再言功，但客观地说，自读书以来，表现一直很好、一直担任各类干部，参加工作后始终是艰苦努力、奋发向上，尽自己所能为党和人民工作的……” 深秋的夕阳斜斜射入监舍，当初的市长、而今的阶下囚王善武正在挥笔忏悔，内心冲撞着激情，眼内蓄满了热泪。 “我和我们领导班子一些成员所犯的严重罪行和错误，不仅是我们自己的悲剧和耻辱，而且也是简阳的悲剧和耻辱，给党和人民真地造成了无可估量的损失。我好悔恨呵！我真无脸见江东父老，无脸见简阳百万人民，无脸见曾经支持过我努力工作的老同志和各级干部；无脸见自己的亲友、亲属和子女。既愧对党和人民的培养和抚育，也愧对白发苍苍、一辈子为党工作的71岁老父，长期生病年已71岁的老母，85岁的岳父和75岁的岳母等老人，我的悲剧给他们带来的悲愤而造成其他意外，我永远也无法弥补……” 一滴泪珠砰然砸在稿笺纸上。王善武哭了。 在本届政府任上，正值简阳撤县建市这百年不遇的机遇。成渝高速公路开通这千载难逢的机遇，简阳市经济工作顺势而上，取得辉煌的成绩。1993年全县工农业总收入比上年增长16.3％、财政收入比上年增加50％以上，弥补3年多赤字后还净余889万元，使简阳在全省的位置从1992年的18位上升到13位，前进了5位。就在这届班子垮掉的1994年底，已预料到工农业总产值将比1993年增加20％左右，财政收入增长18％。在农村，据国家统计局农调队抽样和百户定点调查，人均收入可达900元以上，人均比上年净增120元以上，已稳居内江全市的第一位。简阳的高速发展，已引起各方重视，省里已要求简阳成为成渝线的龙头，争取3年实现工农业总产值80亿元，尽快驶入经济发展的快车道…… 这固然是党开放改革政策的巨大成绩和全市百万人民奋战的业绩，但作为一届党委、政府，作为主要的决策人，这些已沦为阶下囚的市长、书记们在制定发展思路、对策和战略措施时的成绩不能一笔抹煞。 蓝图初具人却去。一方面，经济发展了，另一方面，人却垮掉了。这种反差？究竟能给我们什么样的警示和教训？ 从1994年11月26日那个星期六的下午走进“306”自首，到二审终审判决书到手，王善武都在痛苦地解剖自己：“两个第一”捧得我飘飘然，私欲也极度膨胀，终于走上经济犯罪的道路。正因为有这“两个第一”，才使我跌向第三个“第一”——简阳几十年第一个最高行政官员沦为阶下囚呀！ 在接受金钱实物贿赂之前，王善武已欣欣然接受了精神贿赂。 对形势和“发展才是硬道理”的片面理解，对这些官员私欲膨胀起到不少的催化。王善武对各地“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经验不甚感兴趣，而对“闯红灯”、“向中央部委领导家送保姆、送礼”、“吃小亏占大便宜求得本地经济发展”之类似是而非的“经验”十分心仪倾慕。他们把简阳的经济搞上去了，却把自己搞垮了。 这里又有一个由看不惯到跟着干的效仿心理死结。王善武承认，对各级各地大办公司，下海经商搞创收，还有“送小保姆”之类的曲线行贿，有一个不理解看不惯的过程，可是，他很快便接受了并走得更远。心中的道德围墙本来就不坚实，金钱、私欲一侵蚀，便干疮百孔，最后轰然倒塌，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甚至振臂高呼，欢迎“糖衣炮弹”打得更猛、打得更密……维持心理平衡的还是那句可以用不变来应万变的话：别的地方都能干，为什么我管的地盘不能干？于是，兴贸公司那样“怪胎”在简阳出生了；别的人都可以干，为什么我不能干？于是，一个有抱负、有勃勃雄心又有能力的市长，便与“经济犯罪分子”划上了等号。 在王善武那里，维持心理平衡的。还有拼命工作。 我们看到这样一组镜头： 1994年11月25日，王善武和金锋分别履行市长、副市长职责的最后一天，双双参加全市农田基本建设及小春生产管理会议，布置加快农田建设以保经济发展后劲的工作。 11月24日，履行市长职责的倒数第二天，王善武率一批两级市的新闻记者，检查小场镇发展规划和建设。 11月23日，王善武主持市府常务会议。主题：为3年目标打好头年基础。然而他却一古脑推出十多个议题，从街道改造、财税目标分解、狠抓乡企和国营工业，到整顿医药市场无不包括。他还说，有问题赶快去找“306”，但不能搁担子，要加倍工作。此刻，他知道卿文才已被带走。这番话，他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以后解释道：“感到即使因自己的问题身陷囹圄，也算是为人民、为简阳的经济作了最后的工作。”随后，他和爱人商量，在爱人的支持下，晚上他抱着2万元和一份“认识”，走进市委招待所的“306”——此举，为他日后被从轻判处奠定了基础。 再往前推一天，即11月22日，王市长还是这样。上午，他参加内江市人大的法制工作会议。他应邀发言，从法律观念的加强到执法水平的提高，讲得头头是道，声情并茂，只是眼睛始终不敢往会场一角看去——内江市检察院出席会议的罗枝元检察长、简阳反贪战役的前线指挥，正稳稳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 王善武分管过政法工作，他应该深知中央反贪的决心，也目睹不少跌入牢笼的罪犯的堕落过程。他也曾痛恨那种“一怕钱少，二怕闹，三怕丢了选举票，四怕得罪人，五怕自已被火烧，六怕丢了乌纱帽”的贪婪而平庸的官员，而他却在不知不觉中走得更远。 让我们再循着这条线追下去。 1993年初，中央吹响了大规模反贪倡廉的号角，号令全国党政官员廉洁自律、自查自纠。而王善武第一次收受贿赂正在此时，这莫非应验了老百姓讥讽某些官员“在反腐败中学会腐败”的话？ 那年2月，他第一次接受某石化公司张某（就是日后与他人“打赌”让一方父母官乖乖来报到的那位经理）的2000元“礼金”。紧接着他就站在简阳县人代会主席台作《政府工作报告》，向人民代表庄严承诺：“开展反腐败斗争，坚决惩治贪污。索贿、受贿等违法犯罪行为。”然而仅几天，他再一次收受此人所送的现金10000元。 1994年4月，他收受了行贿人的所谓“拜晚年钱”仅一个月，他又站在人代会第二次会议主席台上，重申“我们各级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要认直接受群众监督，廉洁自律，敢于同各种腐败现象作斗争，对极少数以身试法的腐败分子，要坚决依法严惩，决不手软。” 说一套做一套。如果我们仅仅是用“两面派”来概括，无疑简单化、脸谱化，只能将严肃沉重的思索与追问沦为文革“大批判”文章水平，我们要看到大变革中新旧观念冲撞时独有的人格分裂的悲剧。 悲剧不到最后落幕，极可能以喜剧形式开场，连它的演员都不明就里，还认为是正剧，演得那样一本正经。 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撕碎给人看。 本文的读者在前面的侦破纪实中已经了解到，本案的突破，是因为远在百里之遥的另一个地方的另一案吐出了副市长卿文才（正应了内江的一句俗话：麻雀儿飞过也有个影影儿。），又由卿文才招出个“空股分红”，才牵出一系列官员，然而最后，经法院认定，这个“空股分红”对于王善武、金锋、刘贵祥等人又没有构成受贿罪。 这“空股分红”是什么玩艺儿？ 这里不妨记叙一笔，以使我们善良的百姓开开眼界。 在法庭上，作为“空股分红”的“受益者”金锋是这样供述的： 1992年底，党政机关兴起办实体，并号召领导干部带头入股。市委办公室成立了兴贸公司，由原副书记杨XX为经理。1993年3月广泛动员，我无钱就没有人（不约而同的，各位领导者没有入）。5月份，杨叫我上住宿楼的屋顶，他拿一张收条，上面写着收到我入股2万。他说，公司研究了，市委和市府主要领导都由公司先垫钱“入股”，以后就按这个“股份”来分红，我就收下了。7月份，又把我叫到楼顶，他带着一包钱，说是公司“赚”了钱，于是便“退股分红”，10多个领导的“本金”不退了，就按1：1的比例分红，应给我2万。我问其他领导是不是这样？他说，都是，包括所有领导。我就收下了。 好一个“入股”！一分钱没交，凭空“分红”2万，这个“股”大家都入得！然而，你知道这个“兴贸公司”干什么吗？他们以每亩2.5万取得龙泉湖8号半岛的332亩土地使用权，两个月便倒手给成都某单位，价格变成了3.8万元一亩，你去算算其中的利润吧。你想入股？你有批条子让他们取得使用权的权力吗？你有打通一路绿灯的权力呜？你没有，你便无人股的资格。 法庭认定在此款的收受中，市长王善武、副市长金锋、副书记刘贵祥没犯受贿罪，他们或因“未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或因“证据不足”不予认定，但都属于“非法收入”而没收。而作为分管开发的副市长卿文才则逃不了干系，收受兴贸公司的7万元是铁板上栽钉——实打实的受贿罪行。 值得一提的，本章所剖析的另一位老干部即原市委副书记。后任市委督导员并兼兴贸公司负责人的杨总，鉴于他的行为的具体情节，没有接受法庭的审判。但是，最高意义的审判，是对良心的审判。当本案审理完全降下大幕之时，当这些曾为官一方的市委书记。市长们相继走进高墙，投入漫漫的眼刑生涯时，他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接受了其他处分的他，每当晚霞满天，每当夕阳西下，他都会深刻地的反思自己，反思他所在的这届班子垮下去的原因。 作为一名饱经风霜，又经过退休前的这番刻骨铭心的教训的老干部，他会找到答案的。 作为曾握有权力，现在又卸去权力的老人，对权力的认识，将有身在庐山之外观庐山的无限感慨。 权力呵权力！ 美国历史学家约翰·阿克顿说过：“权力有腐败的趋势，绝对的权力则有绝对的腐败。”奠定西方现代“三权分立、互相制衡”机制理论基础的法国政治学家孟德斯鸠说过：“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社会主义的中国应该建立优于资本主义的国家监督制约机制。我们有法律赋予的人大及其常委会的监督权，我们有党章赋予的党的各级纪律检查委员会的监督权。但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人大的监督怎样才能不仅停留在听取和审议报告而更深化？怎样切实解决实际上存在的监督制约机关受制于被监督制约者的弊病？ 从巴黎公社至今，社会主义的实践已有一百二十多年了。中国，应该在健全高效的权力制约机制和国家监督制度，推动反腐败和民主法制建设方面，进一步展示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 可是，仅有制度、仅有监督机制的强化就够了吗？ 重视为政者素质的培养，应视为一种重要的软件建设。这里所说的素质，应包括政治素质、业务素质，还应该包括——健康的心理素质。有了健康的心理，才会有朗润如柔和星空的坚强人格。星光灿烂，永不迷乱。 七 不知戒，后必有，恨后遂过不肯悔，谗夫多进。 ——《荀子·成相》 悔悟于后，不如省察于前。 ——明·胡居仁《居业录·学问》 有一家民意测验机构问卷调查：你欢迎哪种官员？列举的四种官员及反馈数据是： 廉洁而能使一方致富：拥护者99％； 廉洁但政绩平庸致一方受穷：拥护者0； 有贪贿行为且政绩平庸一方受穷：拥护者0； 有贪贿行为但能推动地方经济发展：拥护者52.5％。 前两者自不待言，问题着重在后两者：所谓“富了方丈穷了庙”当然是人人痛恨，而对那些自身不廉洁、经济上却有建树的官员，民众的心态是矛盾的。有一种说法正好作佐证，即“只要把地方搞富了，老百姓肥得流油了，当官的就是多占点也没关系”。这表明中国百姓当今的心态：渴望在“能人”领导下迅速致富，既宽容忍耐，又缺乏民主和制衡的心理准备。 在当今中国，人人都痛恨腐败，包括本章记叙的简阳窝案、串案中的所有案犯。在他们审讯期间蘸着悔恨的泪水写下的一份份“交待书”里，在他们的法庭陈述里，一次又一次地表示了自己对不正之风是痛恨的。作为接受共产党多年教育的老干部们，没有谁不认为腐败是亡党亡国之溃疡。王善武在三天的庭审结束之时的最后陈述也还在痛骂自己：“我的错误是严重的，我不是一个廉洁的干部！我应该受到党纪和政纪的处分厂 请注意，在这个最后陈述的潜台词里，一方面他表示了对腐败的痛恨，也包括对自己腐败的痛恨，另一方面，无意识地漏出“效仿”心理即指望责任扩散的心理仍在作祟。他只要求接受党纪和政纪处理，表明对法庭的审判仍是深深抵触着：搞腐败了，玩完了，不是还有党纪和政纪吗？我的党籍和职务还在那里戳着，难道不可以抵挡一阵子吗？事实上，陆续走上审判台的几名前市长、前书记们，在接受法庭调查、进行庭辩时，都不约而同地将本窝案、串案中被挖出，而最终没与他们联袂走上被告席，只是受到党纪政纪处理的官员们与自己比较，那潜台词也是：为什么大家不“彼此彼此”？ 犯罪的责任不是无限扩散的。他们忘了，在惩治犯罪中，我国刑法的三大基本原则，即罪刑法定原则、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原则和罪刑相当原则。每一条都昭示：不管什么人，只要触犯相应法条便会受到刑事制裁，但这个制裁是有绳墨的，这绳墨便是法律条款；制裁也是有尺度的，这种尺度是根据各人不同的犯罪事实而进行度量的。在这种意义上讲，法律不承认“从众”，法律不会迁就犯罪行为人对心理平衡的追求。“大巫”要受制裁，“小巫”也要受制裁。至于具体到某个人为什么没走上被告席，面对国徽接受审判，那是因具体情节“不够格”，只能受党纪政纪处分，不等于你也可以享受“同等待遇”。当你由“犯错误”已发展成犯罪的时候，想用党纪政纪的处分来代替法律的制裁，那就由不得你了。 腐败，这是块臭豆腐，是真正意义上的“臭”豆腐。它那臭气熏天的滋味，人人都痛恨，包括成为罪人的阶下囚。痛恨归痛恨，可为什么总有那么些老干部在即将迎来“夕阳红”的时候，翻身落马呢？ 这里，便有从对不正之风的“看不惯”和不适应，到“跟着干”的从众心理的驱使。四顾左右，强烈的效仿心理油然而起，于是出现了对腐败问题的高认识低行动、期望值高而自身位置低的人格畸变。 追求健康的心态！追求认识与行为的统一！把认识层面的鲜明态度落实到行动上去——不少老干部用自己丰富的阅历。健全的人格为社会、为后之为政者，树立起一个个指路牌，后之来者更应该“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对已经认识到或感觉到的东西，不从众，不效仿，将道德认识与道德行为结合起来，就能避免一方面慨叹“腐败可恶”，一方面又从众效仿的位处两难的社会问题，也避免自己坠入不劫之深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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