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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存幻想、指望过关的侥幸心态 一 安卧扬帆，不见石滩；靠天多幸，白日 入阱。 ——明·徐祯稷《耻言》 防身当如御敌。 ——《郑善文集》卷十 风雨人生，昼夜兼程；经历过雷鸣电闪的洗礼，跋涉完泥泞崎岖的路程，终于迎来政通人和的年代。似乎是陈酿多年的老酒，一朝开封，便香飘四野；仿佛是高压数载的油井，一旦出油，遂活力十足。1957年以来的中国，几乎没有安静过几年，政治运动一个接一个，整整一代人，蹉跎了人生、蹉跎了岁月。当改革开放大潮涌来，他们的全部人生能量猛然迸发，创造出过去想都不敢想的成绩。蓦然回首，又是十多年过去了。站在人生事业的高峰，桑榆常知晚，红霞正满天，绚丽的夕阳已映照着他们饱经风霜的前额…… 到处是尊敬的目光，到处是真诚的祝福。 然而，这又是一个大改革、大变动的时代。 没有了政治运动的临渊履薄冰，却多了复杂纷繁的乱花迷人眼。 多年形成的理想、信念、人生观面临着大浪拍岸式的挑战。 夕阳无限好，人间重晚晴。我们欣喜地看到，整整一代老干部经受住考验，牢牢把握时代脉博和人生命运，不愧社会栋梁。 然而，确有那么一些人，光彩的人生中，不幸留下一个灰暗的尾巴。 既然要退休了，手中又握有那么大的权力，四周到处是景仰的目光，谁能怀疑我？谁又敢怀疑我？即便是有点怀疑，有点把柄，我马上就要办手续走人了，你们怎么好去调查？好去处理？——典型的行将退休的侥幸心态。 于是铤而走险，于是疯狂侵吞。 几乎每一个走向犯罪深渊的老干部，意识中、或潜意识中都有这种自欺欺人的心态。 原杭州市统计局党组书记、局长余士杰在牢中沮丧地说：“原认为退休前搞点钱不好查处，哪晓得一伸手就没逃脱……”他在侥幸心理的支配下，退休前的两年多时间内，将本单位的预算外资金借给7家单位使用，自己侵吞利息10万余元。 原湖北省财政厅副厅长曾繁衍搞了大半辈子财务工作，算盘打得蛮精的，在离职前的不长时间内，突然狮子大开口，受贿高达38万元。就在办理退休手续的当月，他还指使襄樊市的“三查办”将一笔款汇到他指定的帐号，然后几拨三弄，其中10万元便流进他的腰包。他想，木已成舟，一走了之，神仙也难抓住把柄。没想到，即便是办了退休手续，法律也是一样要追究的。 新疆建设兵团原农八师副师长姜耀中已离休好几年，并已到广东惠阳经商。随着经济改革的大潮卷向边睡，新疆石河子等单位也在寻找走向沿海开拓的道路，派了几个人来到惠阳以求发展机会，进行投资考察。可是，他们对当地情况不太了解，得知当年的副师长已在这里经商，十分高兴，也自然而然地增加了信任感，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请求这位副厅级离休干部帮助。 可是，这时的姜耀中已经在商海扑腾了几年，晚节信义之类对他来说都是“虚”的了，特别是侥幸心理支配着他：已经离休了，不在“组织”了，谅必也没什么条条款款来约束自己。 他满口应承，并积极开展活动。他了解到一家公司要转让55％股权的信息，便建议新疆的几家单位合伙把它买下来经营。“强”中更有“强中手”，他还没来得及打主意，他之前的一个郑老板已狠狠咬了一口。本来，这个企业的转让价是165万，而这个郑老板对他却说是200万元，两边一串，他便可得至11非法的“中介费”35万元。心有灵犀一点通，姜耀中似乎已明白了其中的名堂，他对三家单位则称：“联系的转让费已谈妥了，是250万元！”这样，他凭空也可得到50万的”中介费”。他怕新疆的代表起疑心，便解释道，这50万是给对方和给第三人郑老板的“茶水钱”。 股权转让协议书签订了。一切似乎都是按姜耀中的如意算盘运转的，石料厂的投资额提高到了250万元。根据他的安排，新疆几家单位的代表向这个“值得信任”的副厅级老干部填写了一张转帐支票，面额是50万元，名义是“劳务费”，当然是交给郑老板转手的。这个郑老板按事先约定，留下10万元做自己的中介费（还要雁过拔一把毛！）然后给姜耀中的儿子4万元，其余的36万元都转到姜耀中的帐上。 姜耀中以回扣名义给了单位现金5万元，其余的31万元则被他心安理得地归还了他私人欠款。 已经离休了，怕什么？这就是他潜意识的一种侥幸心理。 这种利用“老乡”的信任，却反过手来狠狠地宰一刀——这显然是不合乎中国人的道德观念，况且他还是一个在老乡心目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不合乎道德观念又怎么样？党纪法律反正管不着了！ 然而，他想错了。 骗取公款50万，毕竟不是小数目。很快，司法机关以诈骗罪开始追究他。这下他着慌了，不得不面临成为囚犯的“危险”。他调动自己的全部“人生智慧”来与法律周旋。只要不认定我犯法，不受牢狱之苦，即便是千夫所指又当如何！ “这是我儿子的劳务费呀……”他可怜巴巴地陈述。 “这是我本人该得的中介费！”他气壮如牛地辩解。 一切都是徒劳的。 人民法院一审判处他有期徒刑12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罪名是诈骗罪。 知道内情的人，都不无惋惜和鄙夷。 在江苏，也有一个打错了算盘的总会计师。 省海洋运输总公司总会计师孙鸿已经64岁了。他在兼任康维公司董事长、总经理期间，经人介绍，认识了深圳某公司的何老板。这何老板开着一家牌子很响亮的公司，但实质上阮囊羞涩，把孙总看作是财神爷；而孙鸿也不对这个公司以及何老板的经营、资信等情况进行详实的考察，便率尔用自己公司的名义向银行借款1000万元人民币，然后转让给何老板。 孙鸿犹嫌不能表示自己的“爱心”，竟以海洋运输总公司这个资信度极高的公司的名义进行担保。 很快他便尝到苦头。这个何老板四面欠账，1000万一到帐上便分解转往各处。如同一股泉水流进沙地，很快就没了。 借款期满，银行当然要动硬的。莫名其妙进行担保的江苏省海运总公司的帐上，1000万被银行强行划走。 已经过了退休年龄的孙鸿自然要受到追究。 牵一发而动全身。孙鸿过去在进行借款业务中受贿1万元人民币、5000元美金的事实，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公款390万美元的事实，以个人名义参与某大饭店投资、致使其中11万美元无法追回的事实，还有将247.5万人民币挪给私人使用的事实，一笔笔都给牵出来了。 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什么都报。 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吗？ 即使是离休、退休了，便可一拍屁股就走人吗？ 这种侥幸心理可以休矣。 二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是当时身 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唐·白居易诗句 痛莫大于不闻过，辱莫大于不知耻。 ——隋·王通《中说下》 在如火如某的反贪斗争，风起云涌的惩腐狂飙的背景下，为什么这些身居要职、本该平稳地走向晚年的中高级干部们还会在侥幸心态的支配下，进行顶风作案呢？ 考查这些落下马来的腐败干部的心路历程，有一个共同处，就是自以为能把自己伪装得很好。 这种侥幸心态的外在表现是自欺欺人。 “腐败现象是侵入党和国家肌体的病毒！如果我们掉以轻心，任其泛滥，就会葬送我们的党，葬送我们社会主义现代化大业！” “反腐败斗争已到了非痛下决心不可的时候了！否则，就会出现不堪设想的局面，这决不是危言耸听！” 多么铿锵，多么坚定！真是掷地有声。 讲这番话的，是中共陕西省宝鸡市委委员、眉县县委书记马根旺。 不到一年，同样是这个马根旺，就在离他当初在县纪委会议上，发表这番慷慨陈词演讲的会议室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里，面对检察人员，抖抖索索地读完他供述的笔录，划了个名字，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拉着办案人员的双手，“哇”地哭出声轧“我的问题都交代了，一定要把我的命保住，不要把我给毙了……” 台上反腐败，台下搞腐败。 大讲反腐败，是为了掩饰大搞腐败。 这个县有一家建筑公司，靠送钱送礼承揽了不少工程。树大招风，公司的问题被检察机关从人民群众举报材料中揪住了尾巴。当对这个公司的财务进行清理时，发现他们送出去十多万元的贿款，而大都是假造一些子虚乌有的工人花名册，作为工资、资金给冲销了。在一张单据上，办案人员发现了一个特殊的标记。 抓住这一线索，迫使公司负责人吐出县委书记马根旺。 他大惊失色，没想到精心塑造的反腐败斗士的形象露出了“马”脚。他先是矢口否定，后来承认是借了一万元。为显示自己仍然是清白的好干部，从银行中提出一万元归还。 他认为可以侥幸过关了。丢卒保帅，区区一万元保住了政治生命、保住了晚年的好名声，值！ 哪知，检察人员又从那家公司负责人口里掏出曾送过4000元给他的情况。 在确凿证据面前，他只得作拼命回忆状，最后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嗬，瞧我这记性！” 刚一脱身，他马上把数千元交到县委办公室会计那里，并要了一个收条，并把时间提前到一年多以前，造成一个他刚收到钱第二天就去向组织上退还礼金的假相。 他做完手脚，又匆匆同检察人员见面：“我又想起来了！我当时一收到这笔来路不明的礼金，我就上交了。喏，这里还有当时开的收据！”他把“当时”二字咬得很准。 “真是当时就交了吗？” “肯定，没错儿！” 他认为这一下便可以再侥幸过关了。丢车保帅，只要“帅”在，就成！ 他几乎要制造出一个“查受贿查出一个清廉的好干部”的动人故事了。 侥幸心理又一次支配了他。 然而，他低估了反贪机关的决心和智慧。在证据面前，他只有大汗淋漓、周身发抖的份儿了。一阵紧似一阵的追踪，如同一场猛过一场的疾风，冲刷着他脸上精心绘就的清廉形象。他先后46次收受贿款共7万多元、向几个企业借款4万元，……尤其令人不解的是，这个“县太爷”热衷于“经营”，很会“用钱生钱”。他以种种名义向有关部门借钱9万元，然后又把这9万元放贷给某企业，利息高达16％。利息是他的，本金却是别人的，这颇有点“借腹怀胎”的味道。 他收受和索要的名烟名酒折价为1.9万元，当然是抽不完喝不完的，于是出售，得了现金1.6万元…… 了解到这位私下忙忙碌碌以别人的钱生自己的钱的县太爷的真实形象，再来读一读他那慷慨激昂的反腐倡廉宣言，感觉上就有些怪怪的…… 有心人对照了他受贿的时间，其中有一笔2000元的贿款，正是在县纪委会议召开不久，即这个马书记庄重宣称“反腐败斗争已到了非痛下决心不可”之后便欣然收下的。 就在下台前不久，他在号召县级领导干部自查自纠时，还强调说：“领导机关是反对腐败、加强党风廉政建设的关键。”他一本正经地号召，“要把领导干部个人自查自纠与组织、群众监督结合起来，对有问题隐瞒不报或继续违反的，必须严肃处理……”饶有讽刺意味的是，话音刚落，他便一只手接过一家企业为“感谢”他帮助办事而给的数千元人民币。 反腐败的利剑对准他了，他才知道，任何自树牌坊、自塑形象的举动，或金蝉脱壳、丢卒丢车保大王的侥幸心都是枉然，反倒把自己的形象扭曲成为一个好笑的怪物。 陕西眉县是东汉末董卓建眉阝坞的地方。董卓弄权时，先谨慎小心，处处树起勤政忠心匡扶汉室的形象，而骨子里却贪得无厌。结果呢？苏东坡在他的《鄙坞》一诗中不无讽刺地写道：“毕竟英雄谁得似，脐脂自照不须灯。” 一旦言与行形成巨大反差，总会出现绝妙的讽刺效果。最终，马根旺被判处6年徒刑。 这里还有一个不仅语言廉洁，行为也廉洁的市长。他的职位比马根旺高，是河南省洛阳市的市长。他叫武振国。 尽管他的行为“廉洁”，可最终还是被人们称为贪官。 这个九朝古都之地的父母官，在犯事之前，留下了很多廉洁的佳话。 他在宾馆吃喝，总要留下些钱，象征是交了伙食费的；他配有挂特殊牌照的高级进口轿车，可偏偏兜着一张公共汽车月票，表示自己随时都要体察民情…… 图片社出了一本介绍洛阳的画册，作为一市之长，请他撰一篇序言，同时请他作编委。作的序言图片社付给稿费1000元，当编委要审审稿，每个编委都有200元的酬金。可这位武市长，1000元不要、两百元也不要，并严肃地给图片社写了一个条子：“图片社：此稿费我不能收，可将此款用作发展图片社之用。” 多么廉洁的市长！ 然而，“小廉洁”是为了掩饰“大不廉洁”。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侥幸心理在下意识地起作用。 通过多棱镜的透析，这个被称为“古城洛阳第一案”的“男一号”主角的形象，就不是吃饭交钱、兜里装月票、张扬着退稿费的平面像，而是一个“丰富多彩”的人物。 他先是以低价或不给价，让企业给他购买进口电器；然后又任凭那些可爱的“大款”们用巨额公款为他装修豪华住房，还购买来全套家具和空调设备。后来，干脆就收钱了，“大款”们的话是有道理的：“也不知道您缺什么，您看着去买点什么东西吧。”瞧瞧，人家说得多么有情有义，为什么不收呢？不收白不收。 “大款”们得到什么好处呢？承揽工程项目、催办工程款、解决纠纷什么的，都一路顺风。 管好身边的人，这是一条防腐拒变的法宝。可武振国的秘书就是一个热心为他“办好事”的人，在热热乎乎的气氛中，两人共同走上违反党纪国法的贼船。 武振国是“男一号”，那肯定就有个“女一号”。这个女主角姓师，曾是工厂女工，调团委工作后，口碑甚差。可武振国却同她挺亲热的，竟多次违背原则为她谋利益。她在市团委呆不下去了，市里准备把她退回工厂，可丧失理智的武市长竟掼下乌纱帽来为这个女人说话：“就是我不当市长也要管到底！”围着石榴裙鞍前马后费了不少事，她终于调到市级机关另一个部门工作。然后，他又多方活动，让她读大学、入党，转为干部，接着又是闹腾着为她评职称…… 一个经济问题，一个男女问题，搅得洛阳城沸沸扬扬。如日中天的市长的形象在公众心目中黯淡了。 终于，武振国因利用职务之便，收受他人贿赂5万元的事情败露了，被司法机关依法论罪。 明里不收千儿几百元，暗中却收取数万元。 外表的“清廉”掩盖不了贪欲的本质，侥幸的心态不可能指望永远过关。 幻想终归要破灭的——既要想贪财，就不可能靠一两招花拳绣腿而唬退他人，除非你是真正的清廉，而这也不是能装扮出来的。 这就是我们剖析马根旺和武振国的两个披着清白外衣、心存侥幸幻想的灰色灵魂之后，应该得出的结论。 三 嗜欲者，逐祸之马也。 ——汉·刘向《说苑·敬慎》 临官莫如平，临财莫如廉，不可攻也。 ——同上《说苑·政理》 还有一种侥幸心理，其体现是钻空子，钻社会转型期体制尚不健全的空子。 改革浪潮不可逆转，正如浩浩东去的大江。 改革时代风雷激荡，振奋着每个社会成员。 两个体制的板块正在冲撞，冲撞就是矛盾，就是酝酿前进的动力。 新旧体制的转型期，旧的一套未完全消失，新的一套未成熟地架构起来。于是，每个社会成员的思想不可能固定在一个坐标上，或许，人格会发生裂变，加上转型期特有的多漏洞。多真空地带的现象，二者一旦结合，便会出现挖空心思钻空子的情况。 ——预算外资金的存在，造成“体外循环”的弊病； ——“创收”热波及党政部门，搞摊派、打秋风、向钱看的病毒悄悄蔓延； ——鼓励吸引外资，大胆奖励引进外资人员，一朝失控，合理奖励与非法获利的界限便会纠缠不清…… 一团混饨的星云经过漫长的岁月才能旋转成熟，一条通天的道路要靠无数人奋斗才能修筑起来，敢于实践，勇于实践的民族是有活力的民族。但是，这探索、这实践，同样需要构建牢固的道德与法律的堤防。 因为，转型期最易让人眼花缭乱。相对来说，水有些浑。试想想，奔波的大江，免得了泥沙俱下吗？ 于是，有人的侥幸心理油然而生，想趁浑水摸鱼。 我们先来看看一个60岁的造船专家的沉沦。 这是一个典型的“五十九岁现象”中的老干部。 他叫白辉，是江南一家大造船厂的总工程师，行政级别为副厅级。他德高望重，受到厂内外的广泛尊重，在造船界的造诣也足以使他带着成功的微笑结束公职生涯。他是中国造船协会常务理事、国家有突出贡献的专家，终身享有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 这些荣誉的得到，是他奋斗了大半生而获得的，殊不知在短短的几年内，他自己又亲手将它们毁掉。 这个拥有上万名工人的知名大厂，近年来进行了大规模的技术改造，上马了大批工程，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拿句执法界反贪专家的行话说，这里有可能成为犯罪的“高危地带”。 偏偏参与承建厂里工程的一个姓康的个体户，又张扬得很。几年前不过是普通的个体户，却拿下了厂里一个又一个的大项目，还私下吹牛：船厂嘛，上上下下我都搁得平！ 举报信到了检察机关。 拿下这种浅薄的个体户；检察机关如同小菜一碟。几经交手，他提供了一个情况，几年来，为了揽工程，他向负责工程建设的近10名干部“送”了近二十万元，其中仅厂总工程师白辉就“送”了近九万元。 康老板大大咧咧地讲了情况，对这些浅层次的老板而言，似乎觉得送钱是天经地义的，也没有行贿可耻。行贿也是犯罪的观念。 白辉便这样被牵出来，跌倒在一生的光辉顶点上。 改变人生轨迹，从一顿饭开始。 当时工厂要装修计算机机房，这项极小极小的装修业务很简单，归当时的副总工程师白辉负责。通过邻居介绍，康老板盛情款待了白辉一顿，拿下了这个小小的工程。事后，白辉分了新住房，康老板带人三下五除二给他装修得豪华气派，且不收分文。白辉觉得这个小包工头还不错。 这是一个前哨战。这一战。白辉从思想上已败下阵来。 一年多过去了，白辉承担了更重要的职责，工厂也进入了大发展时期。在为外国修建8艘冷藏船的前期准备过程中有大量工程业务。康老板闻风找上门来。 白辉住着装修豪华的住房，当然不会忘记他。他一开口，白辉便将基础工程的承建任务交给他。 这个个体户果然“拎得清”，事后便送来9000元人民币和2000元美元。 一边是这个面临退休的老干部一步一步向下滑，一边是那个赚钱心切的个体户雄心越来越大。 船厂大规模改造工程开始了。 康老板见机而起，借春节拜年送来5000元。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寓言每个小朋友都知道，可这个位居高位的老专家却忘记了，欣欣然接受了这份贺礼。 个体户的钱不是白花的，他马上提出要做点工程。 白辉便让他揽下两项基础工程，让他狠狠赚了一笔。 他仍然不满足，竟不自量力要求做“船台工程”。这是改造项目中的重要工程。白辉再昏头也不至于将这个国家重点项目交给业务能力极差的个体户去承包，即便是他同意了，其他厂领导也通不过。 个体户掼来2万元，他觉得在金钱面前，没有摆不平的事。他自认为“看透”了这个社会。 遗憾的是，白辉收下了，只得乖乖地为他效力。并用一句话点醒了他：你的工程队名气太小，何不找一家大公司出面承包？然后，你们之间再去…… 康老板茅塞顿开，依计而行。 一家大公司出面了，白辉在发包方的决策层里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周旋，让这家公司揽下了这个业务。然后，康老板的兵马打着这个大公司的幌子，浩浩荡荡开上了船台。 白辉再次接过康老板送来的4.7万元的“感谢金”…… 就这样，罪孽与白总工程师便相伴而行了。 而他呢，却侥幸地认为，康老板这样的朋友是靠得住的，事情也绝不会败露，即使败露，也在厂里干不了多久了，事情会不了了之的。当他被检察机关传讯时，他还提了一个要求，请谈话快一点，下午还有一个会；直到被拘留了，他还提出，有一国际性的学术会议他不能缺席，想去参加…… 康老板进攻的不是白总工程师一人。因为投资19亿的重点工程不是儿戏，厂里成立了以由总工程师为首，还有经营计划处副处长、项目经理、工程管理科副科长、总工程师办公室负责人等5人组成的小组，负责全程的招标定标、签订协议、预算决算。质量监督等事项。 他们统统都成了康老板施发糖衣炮弹的目标。结果是，随着白辉案的突破，他们分别接受贿赂的行为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中有两人是白发苍苍，面临退休的处级老干部。 康老板花了20万不到的贿款，揽下总造价约1500万元的工程项目，净赚了百万元以上，十分得意。资质甚差的他，经常吹嘘自己如何有本事。而他们呢，则侥幸地认为，一对一的送礼收礼，肯定是没事的，即便出事，把钱退出来就是了。侥幸心理掩盖不了贪欲，也弥补不了法制观念淡薄的贫血现象。 他们都是这家国内乃至国际上都有名气的造船大厂所倚重的骨干，却被一个浅薄的个体户拉下污水。这个个体户的口头禅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些国内国际都有名的专家、技术管理骨干，只不过是康老板这样的个体户眼目中的“鬼”！为了数千几万元，竟心甘情愿地为他“推磨”！ 这不是一个惨痛的教训吗？ 这个时代是飞速发展的时代，奋力赶上世界先进国家水平。抓住历史机遇，把步子迈得快些再快些，这是时代的呼唤。要做到这一点，便首先要解放思想。可这样又使一些干部，甚至久经考验的老干部产生错误想法：解放思想，就是过去不敢做不能做的事，现在也敢做能做了！这不是解放思想，而是放松思想、解除思想武装。 急剧发展的时代，新体制的构建，新的东西在跌跌撞撞地发展，旧的东西在分崩离析。经济成分复杂，经销手段灵活得令人眼花纷乱，私人企业、个体户甚至一些集体、国有企业为了求生存、谋发展，不惜采用送礼（或称“行贿”）、给回扣等不正当手段…… 在这一点上，那个拉垮数名优秀治厂骨干的康老板的作法，似乎又有他求生存、谋发展而存在的“合理性”了。 关键是我们的干部，特别是握有实权，在承揽工程、推销产品、搞到紧俏物资方面使个体户心有所求的老干部们，要警惕，要站稳脚根。 个体户赚足了钱，你却下了牢狱，这多不值！ 白辉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6个月，还被剥夺政治权利3年、没收财产…… 宣判的地点在他供职几十年的船厂的大礼堂内。在这里，他曾多次坐在主席台，讲话作报告搞学术交流，而今天却在白霜覆头，行将退休刚满花甲之日，戴着手铐押上台来。 这是多么令人感到痛惜，使他感到羞辱的事！ 在“烟花三月下扬州”的那个美丽城市里，还有一个多年谨慎小心的党务干部，因片面理解“解放思想”，在经济转型期没能钻过“空子”，而侥幸心理彻底破灭的案例。 他叫荣康，原是一名政工干部，担任着这个城市的市委工交政治处的副主任。改革开放的浪潮，把他推到了经济领域，出任市经委的副主任。 面对汹涌的经济浪潮，他原来根深蒂固的遇事谨慎的风格遇到诱人的金钱物质，便产生了撞击，他的侥幸心理出现了：经济活动中恐怕不像党务工作那样，不正之风是避免不了的；既然避免不了，那就“解放思想”，入乡随俗吧，这才叫适应新形势。否则，人家会说我“左”、说我太古板，那岂不是要自我孤立呢……话又说回来，既然不正之风存在是客观现实，那么，胆子再大一点，想必也是没事的。 思想的滑波，带来贪欲的上升。 拿他的话讲，就是“廉政意识淡薄了，防微杜渐的警惕性解除了，‘君子爱财’的思想萌发了，而‘取之有道’的原则却没有律守”。 在短短的一年里，他同他人一道，公款集资吃利息的事干了，开假发票报销个人物品的事干了……最终将16000元公款占为私人所有。 他被宣布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这个长期在组织、党务部门工作，且自尊心强，看重声誉的老干部，自然羞愧难当，痛苦不堪。 如果放松思想武装、解除思想武装，那不是解放思想，而是打开滑向堕落的阀门。 四 道德当身，故不以物惑。 ——《管子·戒》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红楼梦》第五回 还有一种侥幸心态，这就是过分相信自己几十年见多识广，躲过了一场又一场的“风波”，能够在帐目上做得天衣无缝，接受贿赂时一对一进行，完全是滴水不漏，或者是能够有一个很“合情合理”的接受贿赂的借口。 查不出犯罪证据，自然可以侥幸过关。 这是一个带着痛苦万分表情，正等待着受审的经济犯罪案犯。 他曾是长江三角洲上一个著名经济开发区管委会的副主任。曾经，他把组织上发给他的7000元奖金作为党费上交，一时传为佳话。 可是，一个十分好强的人，当他上调更重要职务时，却在从政的最后三两年时光里迅速改变了人生航向。 不过，他接受贿赂不是在新的岗位上，而是对过去工作过的靖江的人送的钱未能拒绝。他的想法是，反正我已离开靖江了，靖江人送点钱给我，我拿下了，这新地方的人怎么能知道呢？ 出于侥幸心理，他的胃口也愈撑愈大，结果一头跌进铁窗内。想到多年的心血一旦白费，多年吃的苦付之东流，想到八十多岁的老母过去没很好地照应，现在反使她担惊受怕，想到受连累的贤妻和还没走上工作岗位的儿女……在检察官面前，不禁泣不成声…… 抱有像他这样想法的还有南粤北大门——韶关市的副市长吴承建。 这个从小从印尼回到祖国，一直在共产党教育下读到大学的老干部，在当县委书记期间及之前的整整30年时间里，从经济上资助了一名孤寡老人，还用自己的工资走遍全县敬老院慰问老人们，更有一次拿出3000元捐给一个残疾人谋生。他干这一切，都是出于一个华侨子弟的真诚之心，也说明他经济上根本不缺钱，因为常有印尼的亲属接济他。他当县委书记时，被评为全省优秀县委书记。 他身边自然也围着很多包工头之类的人，想依靠他的条子、面子去赚钱。陈老板就是其中一个。有点贵族气质的吴承建不太愿意同这类人打交道。陈老板上门要他介绍工程并暗示有“那头”，他总是淡淡一笑，来了个与他名字正合适的答复——“无承建”，坚决地给他顶回去了，不让他承建工程。 当了市里的主要领导干部了，年龄也接近退休了，过去从没有的念头升了上来。“捞一把”再轻松过晚年的想法紧紧抓住了他。 他主管交通、通讯工作，并兼任粤北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和南郊公路工程指挥部总指挥。吴承建副市长成了“有承建”，有很多承建工程项目。 陈老板再次找上门来，并不断以金钱开路。可他仍然是既无资金、工程队又挂靠在其他大公司名下的小角色。但此刻的吴承建副市长已不是当初的吴承建书记。 接近退休的吴承建思想已开始大转变，而支配他的则是侥幸心理：这陈老板是外地人，是我原工作过地方的人，收受点礼钱是无碍于自己形象的。 他努力为陈老板安排工程。好几次，在工程已安排满的情况下，打电话批条子，要具体经办人员为陈老板安排工程。 陈老板自然是抱定“金钱开路”至上主义的人，向他送了16.5万的贿金。 吴承建也谨慎得可以。当他拿到第一笔贿款时，不亲自收下，而是叫陈老板以陈个人的名义存进银行，然后把存折交给他保管，陈老板照办，这样搞得天衣无缝了，便可以侥幸过关。 果然他躲过一关。韶关市另一个副市长因嫖娼被抓，上级派人进韶关对涉及的方方面面的问题展开调查。吴承建有了这一手，自然是没事的。 但事情终归有暴露的一天。 开始是躲躲闪闪，谨慎小心，继而是精心策划、放手大干，这是经济犯罪分子走向堕落的重力加速度原理。他又负责几处工程的发包后，经人民法院审理认定，他一共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共23.18万元，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 幻想破灭了，侥幸过关的心态终于没能支撑他最终过关。 捣鬼之术有效，但终归有限。 法院认为，其行为严重，依法本应严惩，但鉴于他犯罪后能投案自首，积极退清全部赃款，有悔罪表现，一审判处他有期徒刑8年。 “我不怨党、不怨政府，只怨自己变质犯罪。”吴承建由衷地表白。 玩弄捣鬼之术，靠着侥幸心态壮胆，想掩盖犯罪的现象屡屡出现。 湖南浏阳河边这座著名的城市里，邮电局基建科长是在退休后的第10天，刚做60大寿时被戴上手铐的。 在办退休手续前的三两年，他利用发包。管理基建工程的时机，赶上了一个受贿的末班车，指望捞一把就走人，先后22次收受贿赂10.3万元。 他指望侥幸过关，还采取了一种掩耳盗铃的手法。他的受贿赃款全都是以亲友的名义存入银行。钱，他也不用，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他的想法是，几年过去了，便可以享用，万一出了事，钱还在，还可以退出来。 唐初，这个江南名城苏州的副市长，就在他去省城南京带回一纸新的任命，即将成为苏州市委副书记，市政府代市长时，其受贿行为暴露了。一个吸尘器分厂的厂长为了保住自己，吐出了这个令苏州人十分熟悉的名字。 唐韧的任命被指示暂不传达，市人大改变议程，取消关于任命他为代市长的议案。 他一下子从权力的顶峰掉到冰窖里。 停职检查、刑事拘留，最后又被宣布逮捕。 随着侦查的深入和证据形成链条，唐初的问题逐步升级，性质升格了。 逮捕证摊在他面前，冷冰冰地透着一股威严。 唐初拧开钢笔，扶了扶眼镜，一言不发地签了自己的名字。尔后，又在旁边空白处写了一行：“为母亲借钱治病，无罪！” 一时间，唐市长是孝子的说法，竟不胫而走。 的确，唐韧索贿受贿，很多都是以为母亲治病而开口向企业家们“借”的。 那年，选择吸尘器厂分厂的厂址和确认领导人，他作为分管计委。纪委、外经委等“热线”系统的副市长，的确费了不少心血。由于选择项目很准，政策又倾斜，分厂迅速发展起来了，第一年便超任务完成了28万元，第二年任务为40万，仅8个月就完成过百万。 唐韧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厂长说：“你一年这么多收入；我堂堂一个副市长，一年才几千元。我有困难要找你哟！” 企业家连连点头。 不久他送来3000元人民币、300元美元和1000元港币，还有些物品，唐初收下了。为了避免“受贿”之嫌，他找了1400多元的陈旧发票来冲抵“报销”，什么照片冲洗费、公园门票、自行车寄存费等等都有。 后来，他有一条理由了。 “我娘生病了，住医院要一万多元……” 对方及时送来1万元。 接着，他又以母亲住院，病房太热等借口，要厂里安空调、买补品，共使这家工厂开支了二万多元。 同时，他又在另一个工厂要走近万元。 他和他的妻子的确很孝敬老母，在母亲病危期间，整天侍候在病榻前。可是，他在向工厂要这些钱物时，他忘记了他还是一名副市长、一名国家工作人员。他实际上有意无意地以母亲生病为由，作为索贿的口实。 据办案人员查实，就在他四处“借”钱时，他家还有各类存款数万元，在此期间，还添制了各类家电和金首饰；而且，组织上还为他解决了一万多元的医药费。可是，他仍然以此为借口，紧敛钱财，这就超过了“借”的正常情况，被认定是一种掩饰犯罪，企图暗渡陈仓、侥幸过关的手段。 最后，唐初被判处有期徒刑6年，罪名仍然是“受贿罪”。 他留在逮捕证上面的抗议和辩解无效。他的幻想也如肥皂泡般地破灭了。 只要是受贿，什么理由也站不住脚。 五 人若近邪友，譬如一枝柳；以柳贯鱼虾，因臭而 得臭。 ——《格言联壁·接物》 君子惧失义，小人惧失利。 ——《太平御览·人事部》 在一些经济犯罪分子心目中，总是相信“哥们义气”。即便是“五十九岁现象”中的这些跌落下马的老干部，当尚在台上，手中有炙热的权势时，行贿人总是信誓旦旦，拍着胸膛保证“绝不会对第三人讲”，“只有你知我知，连天知地知都没有！”有的老干部居然信了。 接触邪恶的人，自己也会变得邪恶，如果他自己已萌发了贪欲的话。 也知道不义之财不能接，接了，便意味着损失了为人为官之道德正义。但是，对于已是贪欲攻心的人来说，害怕的不是失去道义，害怕的是失去唾手而得的钱财。 剩下的问题便是如何拿得安全，拿得放心。 于是，对方卑称为弟，尊他为兄，弟兄间互相馈赠算什么违法？ 干是，指天划地，订立攻守同盟，密室之间的事，不足为外人道也！败露？笑话！ 这又是另一种侥幸心态的表现形式。 这是一个头顶警徽30年的老公安局长的堕落经历。 他叫任重，是从一个县的公安局长的职位上，调到治安相对混乱的东港市公安局当局长的。就职仪式上，他庄重宣誓： “我们不能把失望留给人民，而要把光荣戴在胸前！说情风、送礼风对我来说，不吃这一套！为了东港市社会治安的好转，我豁出了这一百多斤……” 一场打恶霸、破大案的战役打响了。 几度春秋，东港市治安大为好转，市公安局进入全国百家先进局的行列，任重本人也荣立二等功。 然而，他已开始伸出了另一只手去索取。 当公安局长的职权很大，很多人都有求于他。他一开始的确严格要求自己连打麻将、跳舞都一概不去，真正想做个好警官。 有人求他来了，一出手就是5000元。任重笑一笑便退回去了。可是，这人又送上门，任重也不动心，第三次，他再登门，任重还是不理睬。这是多么难得啊，如果故事到此为止，一个清正廉洁的好警官、一个视钱财如粪土的老警察的人格便是多么的完整。 可是，这家伙再次登门，执着竟如此的客人使老局长也另眼相看了。他赌咒发誓，说得恳切到了极点：“任局长如同我的兄长，弟弟家中有点钱，他愿意给哥哥花。哥哥花弟弟几个钱算什么呢……请哥哥放心，任何时候弟弟都不会出卖哥哥的。” 任重动心了。 一发不可收拾。他在东港任职6年，挖空心思讨他欢心的人变着法子接近他，这样的“弟弟”或者“妹妹”也愈来愈多。 哥哥花弟弟一点钱，没问题呀！ 东港市产虾产蚬，养殖大户有的是。那些大户大款们要巴结他，常常捧出一大把钞票，那钞票上，分明有着鱼虾的腥味。 清香柔软的柳条若用于串鱼贯虾，也会沾染腥味。一个公安局长成天与这些人称兄道弟，其中也混杂有别有用心，想依靠公安局长达到自己目的的人。渐渐地，老局长走近从政的后期，贪欲之心被诱发，而信誓旦旦的“兄弟情”又蒙上他的眼睛，侥幸心理使他一次又一次伸出接钱索钱的手。 后来查明，他在人事安排、处理案件、维持治安、办理户口等方面开展业务工作时，收受了二十多次“礼金”，共计七万多元；同时，他还向一些养虾大户借了一百多万元…… 一双曾有着钢铁般手腕，令犯罪分子胆战心惊的手，抖抖索索地点着这些散发着腥味、不该收下的赃款，是多么可悲又令人痛心的对比啊！ 他应该知道“伸手必被捉”的道理，他应该知道“因臭而得臭”的含义，也应该知道，如同在他治下的沙滩和滩涂上建房屋顷刻便会倒下一样，建筑在金钱基础上的“兄弟情谊”是个什么玩艺。可他还是在侥幸心理的支配下，一次又一次地干着一点一点毁灭自己的事情…… 最终，这个老警官被一审宣布判处有期徒刑8年。罪名是受贿。 我们再来回味一下6年前他雄心勃勃到东港就职时的誓言吧——“不能把失望留给人民，而要把光荣戴在胸前”。 现实冷酷地表明：他把耻辱戴在了胸前，而把失望和痛心留给了人民。 但愿他留下的除了痛心和遗憾外，留下的还有教训；可以警醒沉湎于“兄弟情谊”而欣然受贿，放心于海誓山盟而坦然收钱的当权者：类似的侥幸心理存不得！ 这个老局长在牢狱中才得知，所谓信誓旦旦，都是沙滩上的楼阁。他一旦丢官被审查，那些立下誓言和保证的“大款”“小款”们都争先恐后地吐出实情，争取宽大处理……，他们也曾顶过磨过，还彼此串通要“救”出任局长；而这个同各类犯＊罪分子打过大半辈子交道，熟悉犯罪心理学的老警察，居然也心存幻想，期盼奇迹发生。可是一旦执法机关坚决逗硬，这帮人便如同鸟兽散，个个检举过关，把个老局长撇在那里，龌龌龊龊、腌腌臜臜的事情都暴露出来了。 噬脐莫及！当初想做一个清廉警官，此刻才大彻大悟，深刻体会到这个成语蕴含的那份痛苦。－ “如果能回到6年前，重新再来一遍，多好……”眼望满天余晖，他喃喃地说。他心中的夕阳，一片黯淡。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读者记得，在本章的上一节，记叙了一个想尽量搞干净手脚而侥幸过关的副市长吴承建，结果幻想破灭未过关，法院宣布判8年；无独有偶，与他同时走上被告席，也同为韶关市副市长的张建良，就在这同一天被一审宣布判处有期徒刑。凑巧的是，他也同样是判处有期徒刑8年。 这就有点奇了。 还有点奇的是，这个副市长也同样是基于一种侥幸心理而堕入泥潭的。 不同的是，分管基建等“硬件”的吴承建的侥幸心理，表现形式是力争搞干净手脚；而分管文教卫生之类“软件”的张建良的侥幸心理，表现形式是沉溺“兄弟情谊”不能自拔。 55岁的张建良比起华侨子弟吴承建来说，可算是个苦孩子出身，1968年读大学时又有“反革命言论”被遣回去当农民。几经磨难，当了副市长。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何况，他还不是“在深山”，他在粤北重镇韶关当市级干部，而广东北大门要搞技术开发区的消息已名扬远近。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本地人岂有无动于衷的感觉。 他4岁便离开了丰顺老家，被贫苦的父母寄养到外祖母家，对“丰顺”老家这个概念几乎是个空白。可是，丰顺却有人惦记着他，打他的主意。一拨拨自称“小弟”的人登门拜访了，他们只知道这是个“副市长”，才不管他分管什么呢。 可是，张建良还是热情地接待他们，为他们找工程，使他们如愿以偿。当一个姓张的同辈份“小弟”在土地转让金和增值费没钱划拨给开发区时，他又出来疏通，结果造成二千多万元的资金不能划拨过来；而且，这个“小弟”在手续不完整的情况下，提前拿到了土地使用证。有了土地使用证，这个“小弟”便去贷款，先后在几处贷得两亿，而钱呢，又给他东支西划，没完全用于开发区。 “小弟”送给“哥哥”数万元“礼金”。 另一个丰顺老家的“小弟”又登门了。这个同样可以排在一个辈份的张老板先务虚，有事没事都要到张建良家去坐坐。“经常坐坐总有好处啦，别人一见，我和副市长都是朋友了，当然就要另眼相看啦……”这种“兄弟”关系一开始就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的。 务完“虚”也要务“实”。一遇到有什么麻烦，这个‘小弟”总是登门要他去说情，张副市长帮他的违章建筑说情，帮他的女儿安排重点学校……，而他呢，送给当“哥”的2.5万买摩托车、8000元买电脑，还安排一套住房给他…… 直到张建良被逮捕，他都一直侥幸地认为，这是“兄弟”之间的关系。浓厚的家乡观念，使他认为家乡人靠得住不会出卖他…… 然而他错了。一审法院认定他利用自己的职权及地位所形成的便利条件，为他人谋取利益，先后收受他人贿送财物人民币16.51万元，其行为构成了受贿罪。鉴于他案发后已退清全部赃款，判处他有期徒刑8年。 “开始自己头脑还是清醒的。但是，这边上有这么多人围着你转，他们都是以‘朋友’、‘兄弟’相称，找着各种理由和借口给你送钱……时间一长，界限就模糊，防线也就垮了。” 下面是另一个沉溺于兄弟朋友义气之中，心有侥幸而最终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官员的忏悔。 他叫周宝法，是原浙江富阳市委书记。他的罪名是贪污受贿。 初上任，他的座右铭是“大刀阔斧工作，夹着尾巴做人。”可是当富阳市的各项工作都跃上一层楼后，特别是连续两年入选全国百强县之后，他把当初的座右铭扔到脑后，开始专权独断，并萌发贪欲之心。 与他“交朋友”的“大款”们络绎不绝。 他欣欣然接受这些人的礼金。只要稍有犹豫，对方便甜滋滋地递过来一句：“我们是朋友，还信不过？放心！啥事没有！” 于是他收周老板9万、收徐经理2万、收温经理5万…… 收别人的钱，总得替人干事呀。于是找项目呀，搞基建呀，解决农转非指标呀，解决贷款呀，有求必应。 直到群众举报信到了省里，省里派联合调查组来到市里，他还心存侥幸，认为“朋友”们怎么会出卖自己呢。想到“收了红包有点过头”，还是心里不踏实，找了一个有点名气的“小神仙”排了一通八字，胡乱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心里便踏实了。 执法人员很快在那些送钱的老板们身上打开缺口，乘胜追击，冰凉的手铐，彻底割断了他的侥幸心。 与他一道受审的还有他的妻子，作为同案犯，她被一审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3年。 那种借口“老婆收的钱，我不知道”的遁词在这里破产了。 “兄弟”“朋友”们保不了他，老婆也保不了他。 六 不塞隙穴，而劳力于赭垩，暴风疾而必坏。 ——《韩非子·用人》 恶人不去，则善人无由进也。 ——《资治通鉴》卷五十八 侥幸心里还有最后一道防线。 这就是案发之后的串供、抵赖和狡辩，企图最终躲过法律制裁。 不注重防止墙体出现千疮百孔的现象，而只在墙体快要倒塌时，忙着涂石灰上彩饰来掩盖、粉饰。暴风骤雨一来，这堵墙不坍塌才是怪事呢。 可他们还是要拼命地作最后的抵抗。 60岁的赵福庚是镇江市城乡建设委员会副主任，曾获得过国家建设部授予的“优秀建委主任”称号，还兼着镇江市城市干道建设工程指挥部的副指挥长，在旧城改造、干道拓宽中权力很大。 他的暴露是由一个建筑公司老板毛某被检举引发的。 一封举报信引起检察官的注意。这是举报毛某以钱铺路，承揽大量道路拓宽改造建设工程的信件。 外松内紧、欲擒故纵的侦查谋略麻痹了毛老板身后的“大鱼”。 原来，赵福庚伙同他人，在审批发包一条道路的土石方建筑业务中，先后十多次收受这个姓毛的贿赂款七十六万余元。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分别存进附近几个城市的储蓄所里，并用一部分购买了集资券。风声一紧，他们便开始布置将款项退给毛某。 一天时间内，他们开着小车，奔波在江南江北的几个城市提款凑钱，紧急退还给毛某。可是，储蓄所的钱提出来了，购买集资券的近30万元一时不能兑现。怎么办？他们急中生智，从另一家公司先动用30万补上这个窟窿再说。 76万元退给了毛某。这毛某莫名其妙地收下来。 为了防止毛某不认账，在赵福庚的安排下，他们又带了一部微型录音机，把还钱的经过都录了下来。 经过一番紧急安排，赵福庚放心了，侥幸过关的快感使他十分惬意。 哪晓得忙中有误。 拆东墙倒是把西墙的窟窿隙穴给填好了，可东墙又出现了一个窟窿。 这个窟窿被检察人员抓住，深入一查，当事人只得交出那盘磁带。 哪知一放，欲盖弥彰的赵福庚等人又有一个忙中出的错：上面明明白白录有赵福庚教他们如何使用、如何将毛某的话引出来以便录下有价值的内容。本来想在幕后操纵，这下子彻底暴露。 检察机关自然要请这个即将退休的赵主任拿话来说。 平整了若干条马路的建委副主任，被他“无能的”同伙绊了个大跟斗；拓宽了若干条干道的赵福庚的人生之道骤然变窄变细——只能通往幽深的大墙深处。 他的应变措施最终没过关。 他被一审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在河南，还有一个正厅级干部在平坦的高速公路上跌了下去。 周口地委副书记、地区行署专员曾锦成当过河南省交通厅长。刚就任新职不久，省纪委转给省检察院一个材料：曾锦成在兼任一条高速公路指挥部指挥长兼招标领导小组副组长时，收受过两万元的贿赂。 办案人员一进入查办，曾锦成便大叫冤枉，称自己受到诬告陷害。他还挑开指头，一字一血写了一封血书，证明自己是忠于党、忠于人民事业的好干部…… 检察机关调整作战部署，决心用证据彻底打破这个具有反侦查手段的正厅级干部侥幸心理的防线。 他们根据一条线索，追踪一个月，查到为他保存了一个密码箱的亲戚。 当这个密码箱出现在审讯桌上时，曾锦成满布皱纹的额头，这时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汗珠。 政策攻心，摧毁心理防线；根据源源不断出现的新线索，逐次扩大战果。 曾锦成的“血书”表演终于也没有为他的侥幸过关加上一个砝码。 两万元的线索一下子扩展为数十万的案情。 曾锦成在任省交通厅长和周口地区行署专员期间，官运亨通造成他侥幸过关的错觉，利用职权，在发包工程、安排贷款、介绍工程，甚至提拔干部和安排工作中，四十多次收受贿赂，共计三十多万元。 就在组织上已开始审查他时，他一方面信誓旦旦保证没问题，甚至不惜以写血书这种极端手法证明清白的前后，还在继续敛财。 犯罪心理学有这样一个命题：如果作案人没有得到有效及时的制止，他便会更狂妄；躲过打击的侥幸，将使他更加蔑视法律。 当然，由于种种原因，肯定还有落网之鱼，甚至已被拉下马的贪官们，在惩处时还会出现重罪轻判，侥幸得个从轻发落的结果。 但是，随着法制的健全，国家执法机关反贪惩腐水平能力的提高，巨蠹漏网的概率会越来越低。 恰好我手中有一份剪报，可以为此作一佐证。 江西省临川市一副市长在任昌抚高级公路改建指挥部副总指挥期间，利用职权收受包工头廖某等人贿赂3万元。1996年9月，抚州地区中级人民法院认为这个副市长在案发后已退回全部赃款，遂判处其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抚州检察分院认为他收受贿赂3万元，数额大，根据有关法律，应判处5年以上有期徒刑，且无法定减轻处罚的情节，原审法院量刑畸轻。、遂向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抗诉。省高级法院经合议庭评议并报审判委员会讨论作出决定，改判这个原副市长有期徒刑3年。 这就意味着，这个原本要在监狱外服缓刑的原副市长，现在不得不挟着被盖到高墙内老老实实蹲三年牢。 这篇报道的题目是《受贿三万却被判缓刑——检察机关抗诉维护法律公正》。 公正！这是社会所有成员的一致呼声。我们不要求绝对平均主义，也不是狭隘的“均贫富”，可是，。凭什么极少数人依仗大多数社会成员所赋予的权力，侵占社会公共财富？而又凭什么侥幸地逃过一次又一次应有的惩处？国家通过司法来实现正义、公正，而公平、正义和权利应该成为法律的同义语。 一切心存幻想、指望过关的案犯都不会侥幸得逞。 我们有信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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