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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奇特的求婚者




  洪如丁的父亲洪丝丝在中国新闻社任专槁部主任。正巧施光南的姑姑也在中国新闻社工作,与洪主任是同事,常有往来。一天,光南的姑妈到洪主任家中串门。
  “这位漂亮的女孩子是谁呀?”光南的姑妈看到字台玻璃板下放着一张女孩子的照片,赞赏地问道。
  “我的女儿。”洪丝丝的夫人说。
  “在哪工作呀?”
  “在天津大学读精密仪器专业。”
  “有对象了吗?”
  “没呢。”
  “正巧,我有一个侄子也在天津工作,他是搞作曲的,在天津歌舞团。”
  在光南姑妈的建议下,两家的长辈都有意想为两位年轻人捏合捏合。
  这是1970年。如丁25岁,光南31岁。
  如丁的妈妈把这个意思告诉了如丁。
  “都31岁啦,还没有对象?还没结婚?要不就是怪僻,要不就是失恋过!”听了妈妈传过来的话,如丁琢磨了一下,快人快语地推测道。
  “你不要胡说。”如丁的妈妈赶快解释道,“听他姑妈说,他很正直,很正派!”
  “哼!歌舞团里有的是漂亮的姑娘,他会没谈过女朋友?不相信。”如丁进一步研究后,又得出了另一个结论,“要不就是特别傲气,什么人也瞧不上。”
  说到这里,如丁倒是说到自己的心坎上了!
  她在天津大学精密仪器专业读书四年,有多少男同学追求她,情书不断,什么蜜语甜言她没听过?可她就是一个也瞧不上……她有一种与一般女孩完全逆反的奇怪心理:被动地被追求实在没意思,不吸引人;自已被对方吸引了,主动去追求,那才有味儿!因此,她在心里想:我倒是要亲自去看一看这个搞作曲的,看他有多傲气?
  “我讨厌被人介绍来介绍去的。”如丁告诉妈妈,“你们不用管了,让我自己来想办法接触他……”
  按他姑妈给的地址,有一天,如丁便到歌舞团去找施光南。借口是托他捎东西到北京。因为那时如丁还在大学读书,最后一年级,她的经济力量有限,不能常回北京老家;而光南早工作了,有工资,常回北京家里自然是有物质条件的。
  如丁还从妈妈那里得知,这个施光南就是《五好红花寄回家》的那首歌的作曲者。这支歌是光南在大学的作品,这支歌受到广大群众的欢迎,也是如丁最爱听爱唱的歌,她原以为写这首歌曲的是一个老头子,不料竟是个还没有结婚的年轻人……心中自然产生了一种敬慕。
  到得宿舍门口,托人捎话进去,施光南赶出门来迎接。
  姑娘见他的第一个印象,是瘦瘦的高个头,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为人还算厚道朴实的样子。她心想,对方总该请她进屋去坐坐。不料人家竟在那里傻站着,默不发话。
  “你每星期都回北京吗?”姑娘只好先开腔。
  “是的。”光南规规矩矩地回答。
  “请你帮我捎一包东西回北京,让你姑妈转给我爸。”
  “好的。”他赶忙把东西接过手里来。
  再者,又没话说了,他们彼此傻站着。
  “你们这里最近有什么演出呀?”姑娘又主动找话说。
  “有呀,马上就有一个演出。”这回,光南的话开始多起来了,“还有我的一个作品。到时我给你留票请你去看,好吗?”
  “好的。”姑娘虽然学的理工科,但喜欢音乐,特别爱听音乐会,爱听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等国外名曲……姑娘琢磨着他也许会请她一起出去走走,或请她出去吃顿饭……因为一般来说,未婚的男子见到漂亮的姑娘,都已不得有机会和她多呆一会儿,多巴结巴结,何况双方的家长肯定都把想介绍他和她的事告诉了对方……可光南和别人不同,纹丝不动,还装着不知有这么回事似的!如丁心里真有些儿不悦,心想大概他瞧不上她。哼!太傲气啦!有多少男子在追求她哩!可他却无动于衷,傻瓜一个!她在宿舍门口被“凉”了大半天,便怏怏不乐地走了,可脸上还得装着没事的样子,她也表现出根本不知道要介绍他们的事一样!
  过了几天,如丁果然接着光南请她去听音乐会的电话。她自然很高兴。
  他陪着她坐在靠近舞台的前几排座位上。音乐会开始时和进行中,不时有人过来和光南打招呼,目的自然是找借口顺便瞄了瞄洪如丁几眼;还有,舞台边上,也不断有人撩幕布,往台下向如丁瞅几眼……如丁慢慢觉察到他们团里的同事已经在注意他俩了……可光南不动声色。于是如丁也就不动声色,她才不在乎呢!
  舞台上演到了光南的作品《上前方之路》。那是为舞蹈配的曲子,写越南人民抗美斗争上前方的故事。曲调极为抒情,极为优美,是由著名女高音歌唱家于淑珍演唱的。
  “你写的曲子不错嘛!”如丁赞扬道。
  “是吗?”光南的眼睛亮了。
  “这么好听的曲子是怎样写出来的呀?”如丁开始崇拜作曲家了。
  “今晚只演出片断。你有兴趣,可以到团里来,我为你弹奏全曲……”
  姑娘去了。可他一见她,除了为她弹奏曲子,又是谈他的曲子,再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她觉得有些受到冷落,觉得他这个男子好像只对曲调感兴趣,对漂亮的姑娘不感兴趣……
  据她了解,也的确如此。在歌舞团里,主动追求光南的漂亮演员据说并不少,他从不理睬人家,实在够傲气!如丁又气又不甘心。奇怪得很,他越是对她“不感兴趣”,她越是觉得他“神秘”,越是非要窥探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从而他的吸引力就更大了……
  有一回,她去他那里玩。他正在写一部新的歌曲,是一首二重唱曲子。
  “你会唱歌吗?”光南问
  “唱得不好。”
  于是,他弹琴伴奏,她站在琴边歌唱。两人合作得极为默契动情……如丁一边唱着歌,一边从光南的肩膀上侧面凝视着作曲家那深沉丰富的脸部表情,她的心被拨动了,她为他动情了……音乐,一种情感交流的最好媒介,使她进入了一个美妙的意境……她更加崇拜他了。顿时,对他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好感,她……可他却似乎又没有什么反应……
  奇怪得很,光南与如丁已经来往接触相当长的时间了,可他从来也没有什么表示,而且从来不评论评价如丁如何。例如,长得怎样?漂亮不漂亮?迷人不迷人?性情又如何?还有,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俩的约会地点主要在海河边上。每回约会,都是如丁等光南,这又是一种反常。一般男女青年恋爱约会,总是男的等女的!
  “对不起,我正在写曲子。一节没写完停不下来……一停下来,下一回再接上去创作,就再也找不到那个灵感了……”这是他每回约会迟到时的最充足的理由,也是叫如丁没法生气而被征服的原因。
  “你这个人呀,也只有遇到我这样的女孩子。要是别的女孩子,早气跑了,哪会像我这样,总站在这海河边傻等呀?!”如丁又疼爱又可气地数落他。
  可他似乎没听进去,也不当回事。如丁抱怨后,削个苹果递过去,他客气一声都没有,接过去往嘴边一送,便沙啦沙啦地咀嚼起来,好像刚才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似的!
  1971年夏天,西哈努克亲王访华,到北戴河度假。组织上派施光南和另一位芭蕾舞蹈家到北戴河陪客。让那个舞蹈家教西哈努克亲王的侄子学芭蕾舞;而让施光南帮助亲王谱曲子……当时,中国传唱的西哈努克亲王创作的几首曲子,实际上是光南协助写出来的……
  “你到北戴河给我写信吗?”他出发之前,如丁问他。
  “当然。”他回答。
  他果然遵守诺言,写来了几封信。可每封信上写的全是谈他的创作,没有只言片语是表示对如丁的情感的文字……
  后来,光南下乡去拉练,给如丁写回来的信又是另一种格调,全是讲他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心得体会……
  他从不说一句爱她的话。当面不好意思说?难道信上也不敢写吗?这真是叫她哭笑不得,叫她捉摸不定!
  “他到底爱我吗?”如丁时常这样问自己,真不知道前面的爱情之路她该怎样继续走下去,“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呀?我再主动,总不能……”
  这个男子的心呀,真叫人猜不透!
  1971年阴历8月15日中秋节,光南和如丁是在北京过的。他大老远地骑着自行车,跑去探望如丁和她父母。如丁想,今天是中秋节,他要来,肯定得买些月饼,向未来的岳父母献献殷勤的!可是完全出她所料,他压根儿就没想到“月饼”两个字,更不会专门跑去买月饼了。他带来了三样东西:一座柬埔寨民主战士的雕像;一张录制他的作品的唱片;一块写着“中柬人民友谊万岁”金字的金牌。
  “他送这些东西来,算什么意思呀?”如丁莫名其妙,疑惑不解,悄声问她妈。
  “大概是表示他的成绩吧?”如丁的妈妈猜测道。
  大家在一起聚了聚,吃过饭后,光南要走了。
  “这张唱片送你们。”光南拿起那张唱片,对如丁一家人说,“上面录的是我的作品,请提意见……”
  他说话的口气神态,跟对一般朋友那样……
  接着,他把金牌和雕像收拾好后,顺手带走了……看样子,因为他觉得雕像上有西哈努克赠送他时的签名题字,得留下自己做纪念;而金牌呢?送给如丁他们也没有什么用处,因此拿出来展览展览,便随即收回入库……
  如丁又一次哭笑不得!
  可如丁的父母倒有不同的评论:“看得出,他真是个老老实实做学问的青年!”妈妈对女儿说,“你碰到这样的男孩子,实在是有福气。这真是个不错的人!”
  如丁更崇拜他,更觉得他神秘莫测了……
  他们之间照旧你来我往。每回见面,他还是一味地谈他的曲子,谈他的创作;而如丁还是耐心地听着他那冗长的演讲,那种有时叫人兴奋有趣的,有时又令人枯燥厌烦的演讲……
  如丁有时觉得,自己都快没感觉了,似乎麻木了……
  已经交往一年半多的时间了,仍然没见分晓!怎么办呀?能有什么办法呀?如丁自问自答道,等着呗,不管怎样,终究总会有个结局吧?!
  1972年元旦。光南带着如丁到他姑妈家去做客,也算是如丁去探望探望她老人家。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呀?”姑妈突然当着他们两人的面这样问道。
  这个突然袭击,如丁怎么也没有想到!
  “春节。”光南回答得极快极顺口。
  这更叫如丁惊讶,料想不到!
  在姑妈家,她没好意思诘问他,只好打哈哈,敷衍应付过去。心想,出去再跟他算账!
  “请问,你春节跟谁结婚呀?”一出姑妈的家,如丁便拉下脸直截了当地责问光南。
  “跟你结婚呀!”光南理直气壮地回答。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跟你结婚呀?”
  “这不是?我们早就好了嘛。”
  “这算结什么婚呀?你跟谁求过婚了没有?”
  “还用求婚?”如丁没有料到她的这一问,竟然引出了光南的一大篇独持的“恋爱求婚”理论,“我和你好了这么久,交往这么久,就是打算要同你结婚的……如果不是要同你结婚,我干吗要跟你来往?跟你在一起呀?你知道吗?多少年来有多少女孩子要同我好,我都拒绝了,我都不同她们来往……难道你就不知道?我写的好多曲子,好多好多优美的曲子,都是为你写的!都是我对你的情感的流露……难道这还不够吗?!难道还要我大声喊我爱你吗?还要什么正式的求婚仪式吗?……”
  这个长篇演讲,完全把姑娘的心彻底征服了!她还有什么话说呀?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带有点“强权主义”的男子叹!只懂得用行动来爱来求婚,不晓得用话语来爱来求婚!真是个奇特的求婚者。
  她深深地陷入了幸福的甜蜜之中,她深深体会到她妈妈说的那句话的实质:“他是个老实人,是个好人!”
  1972年春节,如丁与光南正式结婚,他们是在北京办的婚事,然后回天津,又在天津歌舞团举行了一次正式婚礼。
  新婚之夜,光南又做了一件叫如丁意想不到的事。光南送给如丁一本相册,相册上题着光南的一句话,也是他的一个希望:如丁永远忠于毛主席!
  当然,这在70年代初,是可以理解的,这说明光南这个人实在忠厚得相当可以!
  如丁怎么说呢?他做得也对;可就是同别的男子不一样!人家男子在结婚时,送给妻子的,一般都是首饰什么的……他真是个特别的丈夫!
  他们在天津生活了几年,因为双方的父母高堂均需要照顾;同时,北京对光南和如丁事业的发展前途更有利,因此,他们先后办成了调进北京工作的手续。临离开天津时,他俩又到海河边过去常约会的地方,作了一次“旧地重游”。
  如丁极有心眼儿,把几年来他们来往于天津北京之间的所有火车票全都搜集保存了下来,叠成厚厚的一叠……
  “再见吧!天津!”如丁把所有的火车票全撕了,把无数碎纸片一把扔进了海河里,让流水把它们漂走……她想起再也不用受奔波之苦,心里顿时轻松了起来,“天津,永远再见吧!”
  “不!天津还是值得我们留恋的。”光南沉思着,眺望那缓缓流淌的河水,“这里曾经是我们相识恋爱的地方。海河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没有料到,在谈恋爱的近两年中,如丁从来也没有听到他说过什么关于恋爱的抒情语言,而竟是在他们结婚好几年后要离开天津时,才听到他如此感人肺腑的爱情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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