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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历史学家告诉我们,作为农业社会的支柱,木材的损耗遍布于生活的各个角落。从帝皇的宫殿到城市民房到农人的陋舍,无一可以离开木材。木工的工具除了刀刃外都是木材制成,农具、牛轭、牛车、马车也是木材制成的。中国最早发明的印刷机也是木制的,织布机、榨油机以及酿酒的器械都是木制的。陆上的车是木制的、海里的船也是木制的,木材还是所有人都离不开的燃料,在严寒的漫长的冬季,则用木材烤火取暖。
  直到7年前,笔者采写《伐木者,醒来!》时,始知:本以为早成过去的木材为基础的能源环境,在中国边远的一些贫困地区,其实毫无改变。也就是说,那里的人们不得不砍树以换取一点零花钱,不得不挖掘草皮、草根,晒干后作为柴火煮一壶开水,我们最后的绿色就这样在日益减少中。
  为了得到更多的粮食,就只能伐木垦地。
  为了日常生活以及劳作的一切,也不得不把树砍倒。
  在最后的报复到来之前,木材作为支撑农耕文明的顶梁大柱,伴随着我们的祖先创造了无论后人如何评价都已经成为不可挽回的事实的历史。
  现在,是轮到我们唱森林的挽歌的时候了!
  里查德·威尔金森在《贫困与进步》中写道:
  在经济发展过程中,人类被迫不断更换他所依赖的资源,以及开发这些资源的手段。随着他们的资源日益减少,人类不得不发展起日趋复杂的加工生产技术……就广义的生态学内容而言,经济发展的过程就是日益彻底地利用自然环境的手段的发展过程。
  中国封建皇朝在最后地结束历史使命之前,曾有过使人炫目的回光返照,即清朝的持续了近一个世纪的“康乾盛世”。
  “康乾盛世”之后,便每况愈下。这个王朝268年的统治结束时,中国已经破败不堪,连续的过量的屯垦使长城以北几乎荒芜,农民食不果腹,饥民衷号,国运凋敝,岂有不亡之理?
  这历史的必然是怎么形成的?
  可以有多种解释,笔者想强调的一点是:当中国的人口从清朝初年的不足1亿,到鸦片战争前夕猛增为4亿时,清朝的灭亡便是毫无疑问的了。
  因为它无法让四万万人吃饱肚子,并且在森林资源、草地资源因为征战、屯垦而贫乏到极点之后,没有及时地找到这四万万人借以生存的新的资源。
  木材贫乏、绿色消亡、沙漠扩张的时候,清王朝结束了。
  能不能这样说:近代中国的落后主要是挖煤比人家晚了几十年,工业文明不得其门而入,而旧有的农业社会的能源环境又已经破坏殆尽。
  从而,中国封建帝制行将灭亡前留下了一个使中国人吃尽了苦头的模式;勇敢地破坏旧的,懦弱地创造新的。
  另外,留下了一个极大的包袱:世界人口第一大国!
  我们的人民不得不在太少的耕地上为养活太多的人口而劳作,除此之外,逞论其它。

  2000年,中国能源基地西移,来自地底下的警告

  中国和世界一样,正在为不断地获取更充足的能源而勘测、挖掘,为此引进了大量的新技术,并不惜耗费巨资。
  在已经过去的200多年中,技术进步便象征着人类的进步似乎已成定论。
  反对的声音也有。
  可惜在任何年代人们总是不喜欢听少数人的声音。1972年罗马俱乐部发表《增长的极限》报告,指出如按目前的方式发展,100年后的地球各种资源的损耗将达到极限,“零增长”的理论第一次被提出,并且以34种文字很快地放到了世界几乎所有国家政府首脑的案头。
  首脑的想法很重要,因为是首脑。
  当今的世界,距1972年已22年,实践在证明《增长的极限》几乎可以称为救世方略的同时,也证明了人们并没有把它当一回事,全世界的富国和穷国都在继续拼命地追求增长,不可再生的资源仍然在急剧的减少中。
  世界历史走到今天,时光不能倒流,我们不能从头来过,即便是希望发达国家哪怕稍稍节制一点他们对能源的消耗,看来也是难于上青天。因为有了榜样,而榜样的力量又是无穷的,大批发展中国家便重复发达国家已经走过的路。在关于环境和经济的共识付之真正的行动之前,世界追求增长的格局大致如此。
  这种格局对中国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笔者以为:这是一次难能可贵的机会——以中华民族的智慧,谨慎地使用资源,竭尽全力地保护环境,不为增长的数字困扰,以改善人类的生存质量为目标,根据中国国情逐步实现我们古已有之的“天人合一”的美好理想。
  我们不能不谨慎地使用资源了!
  在我国的一次性能源中,煤炭占7O%以上,这种能源结构在较长的一段时期里不会改变。
  中国是世界出名的产煤大国,我们也曾经以为这黑家伙取之不尽过。然而进入八十年代以后,我国工业集中地的华东地区的煤资源消耗殆尽。而北方某些地区则由煤炭调出地区成为调入地区。这样的一出一进,就成了“西煤东运”,或“西煤北运”,轮船、火车昼夜不停,煤的价格自然也要上涨。为了运输这些煤所消耗的能源在日积月累之下早已是天文数字了!
  目前,山西煤炭的调出量占全国总数的70%以上。为了加强调出,山西的每一个煤矿都在重重压力之下,唯一的手段就是加大开采强度,据预测,20年以后,山西的煤炭将会处于递减状态,也就是说山西的煤也指望不上了。
  这是资源有限的又一明证。
  探查煤矿的结果是:山西、陕西、内蒙古三省接壤地带将是中国能源西移的重点,为下一个世纪的主要能源基地。
  这一次能源基地的西移,为人类学家、环境学家所提出的问题,是极有启发性的:
  众所周知,晋陕蒙接壤区是我国黄土高原水土流失区中重灾区的重灾区,占黄河总输沙量的1/4,是黄河粗沙的主要来源。
  风蚀沙化土地严重,只需看一眼黄土高原的形销骨立,就能体会到没有绿色植被之后,大自然凭借着风便能像万把利刃一样,在黄土地上任意刻划,沙化土地占总面积的64%。
  这一处于西部风沙线前沿地区的生态环境已经受到了严重破坏,是沙漠最后迫近黄土高原、鄂尔多斯高原的极为脆弱的过渡地区。
  正是因为历史上从西汉开始的垦植、人口剧增引起水土流失,大量的移民不得不南下的这一地区,将要再现历史的“辉煌”,至少几十万人在这一地区从事挖矿、运输,一批工业城镇将出现在沙海之中。人们将要判定:这是假的再度辉煌呢?还是真的穷途末路?
  我们还是回到这一片接壤区,作一番地表的人口、环境考察。
  目前,在这地区已经有从事能源开发的人口4万人,形成了大柳塔等工业城镇及10多个火力发电厂,年产煤1000多万吨。到本世纪末,年煤产量可达1亿吨,在今后20年至30年时间内再增至年产3亿至5亿吨煤炭,届时将可保持全国原煤外运量的一半以上。
  这一地区8个县居住人口为158.26万人,到2000年将达至217.5万人,人口自然增长率为18%,是中国人口增长较高的地区之一。
  这个区域中心的大柳塔镇,从地形地貌而言,实际上处于流动性沙丘的包围之中。已有的地方国营、集体、个体矿区沿着乌兰木伦河、活鸡兔沟等河道分布,这一河一沟是该接壤区宝贵而重要的地表水资源。迄今为止的煤矿的采掘已经导致了地下水位下降,废渣废矿石使河道淤塞、河床抬高、泄洪能力降低。
  如同这一接壤区的采掘仅仅是刚刚开始一样,环境污染也仅仅刚开了个头。当大量的人口携带着各种机械涌入,大规模的采掘在地下轰轰地进行,倾倒的废渣废矿石几十倍、成百倍地增加,大柳塔及乌兰木伦河沿线能够承受得了吗?
  而且,我们万万不能忘记:酉部风沙线正窥视着这一天,当严重的水土流失得不到治理,大规模采掘煤炭伴随的污染汹涌而来,那正是沙漠大举挺进的最佳时机!
  有关环保专家提出的该接壤区资源开发环境容量极限是多少?资源开发与生态环境的最佳配比是多少?新的工业城市的人口与规模又以多少为宜?这些问题已经是当务之急了。
  有一种前景,中国人谁也不希望出现,但却很可能被不幸而言中。那就是:大规模的开发之后大规模的污染随之而来,沙漠很快地侵吞这一接壤区,如同科威特的油田一样,中国的工人将要在沙漠里采掘煤炭。
  更可怕的是,沙漠突破这个脆弱的过渡地区之后,人们又将如何阻挡它呢?
  联想并非都是美好的,基于能源资源的不断减少,从“基地西移”开始,想到“沙漠东进”,这一态势明确无误地告示我们的后人:他们不仅得不到本应属于他们的宝贵资源,他们还要承受本来不应由他们面对的大漠戈壁!
  能源竟是如此地重要,又是如此地紧迫。
  我们把手中的烟点燃,我们按动台灯开关,我们又增添一件家用电器,我们在阳台上新栽了一盆水竹等等等等,无不都在消耗能量。贝特兰·罗素说过:“每一个生物体都仿佛一个帝国主义者,它竟尽全力要把它所处的环境转化到它自身以及它的后代上去。”这个地球上的每一种生命都在耗费着能量!而任何一种生命都无法与人类相比——人对能源的依赖因为物质水平的提高而达到了须臾不能间断的程度。而每一种新技术的发展的确加快了能量提取和流通的过程,却又总是满足不了现代人的需要,在这追求技术和能量的过程中,人们往往忘记了:我们的地底下的能源资源是不可再生的,用一点少一点;能量是既不能被产生也不能被消灭的,只能从有效的状态转化为无效状态。因而由加快能量流通的新技术所体现的效率的提高,也加快了能量的耗散过程。
  整个地球上的能源资源无可挽回地在过量耗散中,中国的情况自然不例外。
  我们还有石油。
  关于石油,铁人王进喜和大庆油田,中国人民从此不再用“洋油”的欢欣,仿佛就在昨日。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还有李四光先生,后来我们成了石油的出口国。
  为了寻找石油,地质学家找了几十年。
  石油的深藏不露,也许是对中国人的厚爱。,
  以后又听说过要建设10个大庆。
  10个大庆当然了不得,1959年9月26日喷油的大庆油田储量为10亿吨,再加上9个大庆油田,那不是真的石油滚滚遍地流了吗?
  可惜,事与愿违。
  探查新油田的消息始终并不令人鼓舞。
  石油勘探者先是在甘肃、新疆、青海等地,用最简陋的勘探工具,进行了艰难的勘测,寻找与呼唤的心又跋涉到柴达木盆地、西藏的里河地区、甘肃的河西走廓、陕西和鄂尔多斯、四川盆地乃至华北平原。到1958年全国已有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完成了1:2 O的石油地质图。
  真正的突破是1959年,根据李四光的理论在松辽平原发现了巨型的大庆油田。
  到1988年底,全国已有19个省、市、自治区发现了油、气田,133个油田投入开发,建成19个石油天然气生产基地。全国原油生产力达到1.38亿吨左右,比1949年的17.5万吨增长了740多倍。
  如此之高的增长之后,我国的各大油田进入了稳产期,资源开始枯竭,产量以每年2000万吨的速度下降。大庆油田虽然还是保持了5000万吨的年产量,却也进入了高含水期,从地下抽出的是“水油”,含水量达75%,开采成本大幅度上升。寻找新油田的进展迟缓,新投产油井每年所产原油只能够补足每年老油井递减的产量。
  石油资源窘迫的一个例子是:在七十年代,对几十万吨储量的油田根本不计入储量表,而从1989年以后,一个17万吨级储量的油田也被赫然列入表中。
  有人打了个比方,说这情况如同渔民在大海里捕捞2两重一条的平鱼一样。
  后来,塔里木的油田似乎给中国带来了新的希望,但“远水解近渴”,投入的巨大将会带来多少产出?而塔里木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中东”也都在猜测之中。
  看来地底下的资源有其自身的规律、有其自身的极限,这已经是被众多的事实所证明了的。在现代人掠夺性的采掘之后,难于找到新的矿物资源是必然的,关键在于:人们在增长的过程中是否蒙上了眼睛,而不去理会这来自地底下的警告?
  为了使地底下的警告更能够昭示人间,关于铁矿开采所面临的剥采比例越来越大,采出的铁矿品位越来越低、采选条件越来越差、生产成本越来越高的境地及一组数字应该是让人信服的:

  1950年,采出1吨铁矿(露天矿)需剥0.82吨岩石;
  1960年,需剥0.92吨岩石;
  1970年,需剥1.9吨岩石;
  1980年,需剥2.18吨岩石;
  1988年,需剥2.37吨岩石。

  1950年,1吨原矿石的成本为2.42元;
  1960年,为3.22元;
  1970年,为4.07元;
  1980年,为6.15元;
  1988年,为13.06元。

  1950年,1吨原矿含铁品位为40.65%;
  1960年,为34.89%;
  1970年,为32.17%
  1980年,为31.72%;
  1988年,为30.82%。

  此外,目前开采的矿山的生产能力逐渐消失,平均每年损失约300万吨,预计“八五”期间将消失能力1420万吨。随着钢产量的逐年上升,进口矿石将愈来愈多。
  1987年,由300多名专家组成的中国矿产资源的论证报告说明:一方面是现有储量正在急剧下降中,另一方面矿产资源的勘探和开发,从技术而言越来越难,资金需求也愈来愈大,双重的窘境摆在面前。
  其实,仅仅说双重是远远不够的,假如克服了技术的难度和资金的需求,把地底的矿物资源采个一干二净,那么我们的后代就得比别的地方的人们提早进入没有能源从而也没有光明没有温暖的地球的冰河期,这难道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前景吗?
  污染加浪费,有人说等于增长,有人说等于灭亡,即使是言词过激,我们却不能小看中国是一个浪费大国,看来可以不必争论的了。
  前几年,中国人纷纷去青海淘金,有人说快要把祁连山9穿了。10万金农用水冲泥土的淘金法,扔掉金子的同时大量污染环境乃至把成片的草原全部毁掉。1982年以来,青海的10万金农扔掉的黄金矿石中的黄金达240万两以上!
  云南金顶铅锌矿附近众多的机关、工厂和个人纷纷上山采矿,1985年以来挖了600多个矿洞。他们为采得1吨可以出售的商品矿石便扔掉7——10吨工业矿石,被丢弃的铅锌矿石满山遍野,取样分析表明:含锌量高达31%!仅5年间,便消耗、浪费了宝贵的工业储量矿石800万吨!潜在价值95亿元!所含锌、铅金属储量135万吨,相当于国家同期进口的锌、铅金属量的3倍以上。
  这些被丢弃的数以百万吨计的矿石,在雨季到来被冲入河流,严重污染了金顶镇以下80多公里长的河段。监测资料表明:被污染的河段底泥含锌量高达2.15%,含铅量最高达17.3%。
  江南一个省的调查表明:该省的国营煤矿回采率低于40%,乡镇煤矿回采率低于25%。以一年采煤2838万吨计,国营煤矿为1408万吨,乡镇煤矿为1430万吨,消耗煤炭储量共计922O万吨。按规范要求地下开采不得低于759;的比率计算,浪费了煤炭储量5440万吨。对江南缺煤区来说,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数字。
  1989年,地矿部会同有关部门组成的专家团,对全国有色金属矿山进行了摸底:由于盲目开采和浪费破坏,致使全国探明的钨、锡、锑资源急剧减少。据统计,全国钨矿产量90%以上的黑钨矿保有的工业储量仅够开采10年左右,锑矿保有的工业储量仅够开采4年左右,锡矿资源也将在最近10年多消耗50万吨金属储量,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上述的矿产资源就能全部丧失。而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即使几百年对一个寻找生存和发展的民族而言,又是多么短暂,真正的弹指一挥间,钨矿没有了,锑矿没有了,遍布于地球的是一个个冒着森森冷气的空空如也的黑洞!
  新疆首府乌鲁木齐市郊外,一到晚上便可以看到天边火红色的壮观,那就是有一些煤矿不按开采规程采掘之后引起的煤田自燃,地火分分秒秒自燃不熄,有的煤田已经烧了几十年。
  上苍不会再赐与我们这一大片黑色的不可再生的资源。如此持续的大量的能量从有效到无效的转化,堪称今世奇观。
  地矿部有官员说:那里是一个坑口一堆火,可以烤馒头、煮鸡蛋,谁见了谁都想哭!
  大西北的煤田自燃其延续时间之长、火势蔓延之凶猛,都令人不寒而栗。有的地方已烧了几十年,有的地方则已有10年8年,烧完了一个坑洞再引燃另一片产煤区,就这样白白地烧着,地上火光冲天,空中烟雾弥漫。
  据估计,西部煤田已有21亿吨煤在自燃中化为灰烬,有的火区以每秒8米的速度向四周扩张,谁见过火的扩张吗?那是真正的吞噬一切,可以把石头烧红,火苗从岩石的缝隙间舔进去,让被包裹的煤块跃跃欲试,胡杨与沙棘更不在话下,在冰冷的暗夜,甚至能把戈壁滩烤得发热。
  就这样烧掉的煤,仍以每年1亿吨的数字垒积着,1亿吨是60亿元,相当于新疆一地两年的财政收入。
  我们不是在四下里找煤吗?
  所有的大城市不都呼喊着缺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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