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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苍桑》创作缘起




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教研室主任 邢军纪


  这些年,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去珠江三角洲一带采访,但那时我并没有想到日后会写一部关于香港回归的长篇纪实文学。
  记得第一次对香港方面的了解是在广东省东莞市。我曾数次到东莞采访或游历。该市的一位领导是我多年的朋友,还在他当市委秘书长时就曾邀我去采访,我们还曾准备合作写一部该市改革开放和经济建设方面的报告文学。我记得那是在采访过程中,陪我采访的那位朋友说,香港无线电视台和亚洲电视台及演艺圈的一个参观团来东莞市参观访问,正好,你就和他们合为一股吧。我从没有和香港人接触的经验,在我的心目中,他们无异于生活在另外星球的人。但我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人,我不想放弃这次观察了解的机会,于是我就很爽快的答应了。
  香港演艺界参观团来的人没有什么大名角,只是一些二三流的演员和当年的选美小姐等等。东莞市所安排的游览景点我大部看过,但我仍兴致勃勃地陪同客人们看完了全部景点。
  东莞是个历史悠久的城市。在历史上,香港曾一度分属东莞县和新安县。这两处地方都盛产一种叫“莞香”的香料。莞香产自莞香树,其树属双子叶乔木,高可达六七米许,干如兰树,叶似黄扬,子如边翘而质黑,莞香木种下三年后,砍去正干,留下根部,再过三四年就可以凿出其半朽部分,然后用土盖好,使其复生。这半朽的部分就是人称为“檀香”的香料,因产自东莞,所以又称“莞香”。莞香既可赏玩,又可焚烧,其味妙不可言,香气隽永,到清代被列为贡品,因此,一些富商墨客均争相购买,以装点芝兰之室。莞香业是当时东莞一带重要的经济支柱。
  商家购买,皇室征用,莞香大批云集九龙尖沙嘴,用船渡集中在港岛西南部的一处港湾,然后换载官船或大眼鸡船运往广州,以后又换车马,销往内地。这个港湾和九龙一带就成了香料的集散地、转运港,人们就称此地为香港。
  香港既然和东莞有着如此渊源的关系,它们的亲密程度就非外人可比。虽然香港从祖国怀抱里分离出去多年,但东莞人提起香港仍亲情依依,似乎是从这里远嫁出去的亲闺女,从来也没断过往来,据说,现在香港每六个人中就有一个东莞人。这60多万在香港的东莞人,也曾为东莞的经济发展做出了特殊的贡献。
  这种类似民间串亲戚似的访问是东莞经常上演的节目。每来一拨人,市委宣传部、文化局就导引着一个重要的景点去参观,这就是东莞市虎门镇。
  东莞过去名不见经传,虽然此地明朝出过袁崇焕,但在全国仍没有多少人知道它的芳名。只是1840年以来,鸦片战争的销烟一起,它便人人皆知了。究起原因,就是得之于虎门。
  虎门是当时的前线,就像自卫反击战时的老山,中国水师和英人的战舰就在此对峙。更有坚固的虎门炮台,依山成势,两岸夹击,曾使入侵英军闻风丧胆。当然,最著名的还因这里是林则徐销烟的地方,大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虎门销烟这段历史故事。
  我的好奇心就是由此顿生的。来的香港人虽然和我们一样都是黑头发黄皮肤,但各自的社会制度却不一样。他们在香港受着典型的殖民教育,从鸦片战争距今已150多年,人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他们已是英属香港人的好几代了,从祖辈身上承袭的中国血怕是没有几滴了,他们是怎样看待这段历史呢?
  这是我急切想知道的。
  记得参观虎门鸦片战争纪念馆和林则徐纪念馆是个大晴天。
  馆内放置着当年那段历史的一些遗物,那是凝固的呐喊和风干的血泪。客人们鱼贯而入,在这里渐渐静默下来。
  因为是艺人,因为身在繁华香港,他们的举止便使我常闪现“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样的念头。但是,当他们穿行在纪念馆里,他们不再戏嘻不再喧闹,他们沉稳起来,他们的神情开始变得庄重肃然。
  纪念馆院内一侧就是林则徐销烟的地方,曰销烟池。销烟池约有半个足球场那样大,砖石铺就,黑黑灰灰,至今仍让人觉得有丝丝缕缕的烟云从砖缝石隙间飘荡出来。
  天气很热,大家围在销烟池一侧听讲解员讲林则徐的销烟故事。站在我身边的是一位当年的香港小姐,她的个子很高,秀发披肩,一双明眸清澈晶亮。她的纯洁和美丽使人惊赞,但她对近代史的无知却也令人惊异。我问她:来这里之前,知道林则徐这个人吗?她摇摇头。我又问她:知道虎门销烟吗?她又摇摇头。我不甘心,又问:你知道鸦片战争吗?知道香港是什么时候被英国人侵占的吗?我的急切使她不好意思起来,一抹红晕飞在她的两颊。但她是个诚实的人,她仍说不太清楚。旁边她的同事笑着对我们说:她刚从英国回来,她从小受的是正统的英国教育,她的国语还说不好呢。你问她的那些问题,不要说她,就是我们也弄不太明白呢……她们的话刺疼了我的心。
  当年,林则徐就站在这里。不远处,是收缴上来的鸦片的山峦——那是19187箱又2119袋鸦片垒起的小山。刚开始,从走私船上收缴来的烟箱,全部堆积在虎门寨下的水师军营和村舍里,后来鸦片日多,房子盛不下,只好搭成高棚堆放。因此,虎门一带,到处是鸦片的世界。他看到这些荼毒民众的毒品,眼里喷射着无边的怒火。
  虎门销烟的壮举已经过去150余年,如今,国际禁毒日就定在虎门销烟的六月份,可见虎门销烟的影响有多么巨大。但是,港英当局对这一切却讳莫如深。
  在它们的教课书里,是绝对没有虎门销烟的记载的。
  老话说,父子之继,30年为“一世”,香港脱离祖国怀抱已150余年,正好五世。难道港人的后代真是斩了中国的血脉吗?
  于是,我怀着深深的忧虑和真挚的感情写了这部《百年苍桑》。希望华夏子孙永远铭记这段令人屈辱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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