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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曼离婚了。
  她拿到离婚证书,先跑到街头一间四壁玻璃破了三处的电话间里,给老关挂了一个公共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老关。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微微抖颤着,像电话亭外那被秋风吹得颤动的电话线,和街头被九月金色的阳光照得红中泛黄的白杨树叶在摇摇晃晃地飘落。
  老关接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电话后,依然木木发愣了半天,非常奇怪,他每次想到罗曼的时候,眼前却总先浮现出郑晨的影子,就像把罗曼照片底片放进显影液里,却显示出郑晨这小子的模样一样。这真他妈的是特异功能了!而且,每次一想起郑晨来,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年前,他刚刚考入戏剧学院的情景来,真是忘也忘不了。这个郑晨,在他老关的记忆里刻下多么深刻的一刀,简直像珂勒惠支狠狠地往那硬桃木板上刻下一记粗粗的刀痕。
  十年!现在一想十个年头一晃就过去了,太快了!没想到这个十年过得比文化大革命那个十年还快,还让人摸不着头脑,还让他感慨万千。刚入学报到,老关就被委任为班上党支部书记。这是新生入学前院方查阅学生档案之后早就内定的,大家并不奇怪。而且,班上不论党员还是非党员,一致认为这个“洪常青”的角色非老关莫属。那时候,大家就叫他老关。其实,他并不老。在那一届大学生中,比他岁数大的起码占全班一半以上。这是恢复高考制度招收的第一批学生,年龄爷爷孙子的参差不齐,年长者的孩子都快赶上年轻者的年龄了,居然都赶进同一教室里,仿佛鸡兔同笼的古老数学题,让人莫衷一是,难以解答。
  老关叫关庚寅,属虎,那年整二十六岁,在班里年龄居中游。大家叫他老关,觉得他人老成、厚道,尤其是他那一身笔挺的军装,更给人一种踏实感。班里能被大家称之为老某某的并不多,那老的称呼中透着大家对他的敬重。
  老关和郑晨分在同一间宿舍,而且又是上下铺。入学头一天,同屋五个人就混得厮熟。夜里熄灯铃一响,顿时满屋漆黑,月光如银似水流泻进窗来,窗外的白杨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搅得大家谁也睡不着觉,便开始海阔天空地神聊。聊着聊着,郑晨这小子一鸣惊人:“粉碎‘四人帮’前除了‘老三战’《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没电影可看。粉碎‘四人帮’后我看的头一个电影是《柳堡的故事》,听着里面的插曲‘九九那个艳阳天’,你们猜我什么感觉?我直想撒尿,憋得不行了!”大家听罢哈哈大笑。笑罢之后又觉得这小子的感觉决非无稽之谈,而是有些道理,尤其符合生理特点。这小子的感觉真奇特!那天夜里,老关听完郑晨这番话,忽然觉得两腿之间也憋得硬硬起来,不觉想要撤尿。
  第二天,郑晨这奇特的感觉在全班不胫而走。这件事,给老关印象极为深刻,想忘也忘不了。想撒尿?这小子怎么想出来的?老关想起自己小时候期末考试答不出题来,急得要命时也有这种感觉。可是,让老关像郑晨这样认真而直言不讳地当众说出口,他没这个胆量。
  这就是郑晨与老关的区别。凭着这个胆量,郑晨才在全班捷足先登,与罗曼结了婚,爆出一个冷门,成了全班一大新闻。可如今,毕业之后才六年,他们又离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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