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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战争,走不开的孩子们



                力嵘 吴言

            上篇:孩子,你不该出生!

            “仇恨之子”,罪恶的证明

  阿兰·姆希奇的生母在他呱呱坠地时就想亲手把他掐死,但她没有那样做,后来她将他遗弃在戈拉日代医院。医院的修理工姆哈雷莫·姆希奇只有两个女儿,他一直希望有个儿子,于是在阿兰5个月的时候收养了他。现在,小阿兰会说会笑,十分活泼可爱,姆希奇夫人说:“我真喜欢他,可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我真不知道怎样告诉他真相,但总有一天得这样做。”
  是什么使阿兰的生母如此仇恨自己的亲生骨肉?残酷的答案正是使姆希奇夫人不愿说出孩子身世的原因。
  其实即使姆希奇夫妇不说,别人也一定会说出真相。有关这个孩子的身世早就传遍了这个城市。阿兰的生母是穆斯林,现住在萨拉热窝,原住在波黑东部的煤矿镇米列维纳。1992年4月,该镇被塞族武装占领,邻居一个年龄够当她父亲的塞族男人就闯进她家,把她强奸了。强奸后,他用小刀划破了她的脸,把枪顶在她脑袋上说,如把卫事告诉别人,就把她杀了。以后,他每周总要来强奸几次。10月,她终于逃出魔爪来到戈拉日代,但已怀孕5个月,医生说做人工流产太晚了。她曾想跳河自寻短见,但报仇的决,心使她增强了活下去的信心。她知道强奸她的那个塞族人,现仍住在未列维纳镇,但他否认做过这桩坏事。他笑嘻嘻地对人说:“我怎么会强奸她呢,她实在不配。我真愿跟她面对面地对证,让她把整个过程说清楚。”阿兰母亲要跟他到海牙法庭上去对证。海牙法庭曾审理过一例强奸案,由于女方拿不出足够证据,案子被搁浅了。阿兰母亲感到高兴的是她幸好没有把孩子弄死,她对人说:“我很高兴孩子还活着,他就是我惟一的证据。”
  在波黑战争中,欧洲联盟估计遭强奸的妇女有2万,波黑内务部说约5万人,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孩子是强奸后生下的。多数被强奸而怀孕的妇女都做了人工流产,但有的妇女因居住环境限制,一时找不到大夫做人工流产,还是把孩子生下了,人们称之为“仇恨之子”。阿兰,这个无辜的小生命,生存的意义难道只是做为罪恶的证据?“仇恨之子”终究要长大,仇恨不会消失。阿兰的邻居有的叫他“小切特尼克”(对塞族贬称),有的叫他“贝洛”(塞族人通常的名字)。阿兰说:“他们这样叫我,我很讨厌。”

             “幸福”,凶手的儿子

  罗尼尔·姆卡马格拉从来没有看到过孩子父亲的脸,她只知道他是胡图族的武装成员。1994年5月6日,在基加利郊区,一群胡图族士兵冲进了她的家和其他图西族人的家。他们放火烧了房屋,屠杀了准备逃跑的图西族人。罗尼尔被拖到一间没有窗户的茅草屋,关了起来。到了晚上,一个士兵悄悄来到小屋,多次在泥土地上强奸她。第二天早上,胡图族武装撤走了,她从黑暗小屋里爬出来,在附近还在冒烟的废墟里,找到了丈夫、弟弟和母亲的尸体。她的4个孩子不见了。没有了孩子,她简直发疯了。不久,孩子找到了,她才安定下来。过了几个星期,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现在,这个孩子已19个月了,他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十分可爱。她给他取名为“幸福”,但她感情上十分复杂。她说,“每当我看到他时,就想起了那一天,我是怎样被蹂躏的。”她又说,“要是当时有办法进行人工流产,我一定把他打下来。但现在,一切都晚了,我只好照顾他,爱他。”“幸福”的妈妈十分关心他的未来,最担心的是等他长大后,他哥哥和姐姐会对他说,他的父亲就是杀害全家人的凶手,不知道他会作出怎样的反应。
  在卢旺达4个月的种族流血冲突中,成千上万的图西族妇女像罗尼尔那样遭胡图族人强奸,受尽了残酷的折磨。她们不论在肉体上还是心理上都遭到摧残,有的还染上了艾滋病毒。卢旺达多数人信奉天主教,他们认为被强奸者十分可耻。
  这些可怜母亲的痛苦也传给了新的一代。据统计,图西族妇女遭强奸后生下的孩子约有5000个,多数一生下后就被母亲抛弃了,收养在经费十分困难的孤儿院里。少数被带着痛苦感情的生母抚养。这些孩子降生在遭战争摧残的基加利中心医院里。据统计,从1994年8月到11月,医院接待了三四百名遭强奸后怀孕的产妇,其中有60%遭到刀子、剪子等凶器的残害。这些妇女有的疯了,有的十分抑郁,好像僵尸一般。她们恳求医生为她们做人工流产。可是,根据卢旺达的法律,人工流产是违法的。大夫尽力说服这些妇女把孩子保留下来。医生对她们说,“孩子是无辜的,不能成为牺牲品。”然而,她们的回答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家里养一个凶手的孩子。”从1995年1月到4月,基加利中心医院妇产科就接生了80个这样的孩子。
  少数被生母抚养的孩子往往成了家庭不和的根源。这些孩子总有一天可能会被流放到外地。有一个妇女的丈夫被胡图族人杀害了,自己又遭强奸,丈夫家庭的其他成员便拒绝跟他们母子来往。家人把她视作家庭的叛徒,只因为她跟杀自己丈夫的凶手发生过性关系。
  卢旺达妇女组织想把耻辱从受害者转移到强奸犯身上,他们主张严惩强奸犯,有的主张将在种族流血冲突中的强奸犯判处死刑(目前只判6个月的监禁)。他们正在积极动员受害妇女出来说话,控诉强奸犯的暴行。有的妇女已开始觉醒了。多纳蒂尔·姆加维马纳,24岁,1994年她刚结婚不久,在种族冲突中被一个邻居、教员强奸了,肉体还遭到残害。她公布了受害经过。强奸犯对她说,“我要蹂躏你,使你们整个种族感到耻辱”。两年后,她听到他在卢旺达电台广播新闻,听到他的声音,她简直发疯了。她前往电台控诉了他的暴行。结果,这个强奸犯被捕人狱。多纳蒂尔的家庭关系也改善了,她得到了丈夫的谅解。丈夫说,“你在冲突中,连死都很难避免,更何况遭强奸呢?”不过,像多纳蒂尔这样的幸运者在卢旺达还是少数。

            救救孩子,让他们活下去!

  1995年,伊斯兰的救援组织——国际人道救济小组在克罗地亚开办了一个孤儿院,吸收的孤儿多数是母亲在遭强奸后生下的孩子。这个小组的官员说,许多外国人向她们表示愿收养这些孩子,但波罗政府认为他们是波黑人,应该属于波黑。去年5月,在当地政府的干预下,这些孩子被转移到波黑中部工业城市泽尼卡的孤儿院。居住条件极差,破烂不堪的房子,到处是战争的创伤,孤儿院里生活着148个孩子,很难维持温饱。
  想给这些苦命孩子在当地找个幸福的家,希望十分渺茫。这些在战争中诞生的孩子一般都三四岁了,当地多数家庭都喜欢自己的孩子,不愿收养这样的孩子,按目前波黑经济条件看,许多波黑家庭也无力收养他们。这些家庭一般月收入在100美元左右,一半家庭仍无安身的地方。孤儿院院长说,她要设法为这些孩子找到新家,但按孤儿院有关保密政策,不能把孩子的身世原原本本告诉领养孩子的家庭。一般来说,愿收养孩子的家庭要了解有关孩子的所有情况,一听到孩子是母亲遭强奸后生下的,就拒绝收养。
  人类,应有一个正义的声音:救救孩子!活下去,才可能改变现状;活下去,才可能找到更好的未来。

            下篇:孩子,快放下武器!

  塞拉利昂,因利比里亚战争的波及,引发连年内战;那里的孩子在饱受饥馑和恐惧的同时,又被仇恨推上了战场,杀人,同时也被人杀害。他们生活在血腥和死亡交织的地狱里。1993年开始,塞拉利昂政府开始鼓励15岁的小孩离开军队,靠外援资金成立了一个童军重建组织(CWA—Children of War Association),将首都弗里敦的郊区旧军舍改为校舍,聘请教师与义工辅导当过军人的孩子回归正常生活。目前这个组织收容3170名男孩与7名女孩,每个孩子背后,都有一段辛酸的过去。

    维克多:第一次杀人,他拿的是刀,看对方挣扎着求饶,他放声大哭

  维克多·毕扬哥(Victor Biango)今年13岁,个子很小,身高1.30米左右,却有一双极坚定的眼睛。一年前,叛军攻打他与祖父同住的村子,村子被烧,他躲在床底下,眼睁睁看着带他长大的祖父让叛军乱枪打死。他不敢哭叫,等叛军离开以后,他爬出床底,流着泪走出村子,没到城里找父母,却走向了政府军的营区。他要替祖父复仇。一到军队里,他立即接受战斗训练,扛起几乎比他还重的俄制AK47步枪,上前线打仗。每一次上战场前,军队首领会给他们打古柯碱,让他们进入亢奋状态。在他所属的那个不到两百人的军团里,就有52个和他一样不到15岁的孩子。
  第一次杀人,他拿的是刀,看对方在地上挣扎着向他求饶,他放声大哭。可是他没有太多时间去害怕或是难过,因为战争还在继续,如果他不杀人,就要被杀。在军中的6个月,他已经算不清自己究竟杀过多少人。
  就在几个月前,他听说政府成立了一个童军重建组织,可以收容他这样的孩子,于是他逃离军队,跑到该组织在乡间的中心,再辗转被送到了弗里敦。他说他最大的心愿是接受教育,当医生,因为他看到太多人死在战争中,只有医生真能救人。

       哈娃:不到13岁,经常充当男兵发泄性欲的对象

  哈娃,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今年14岁,本来和父母一起住在首都弗里敦,去年因为放暑假,就带着妹妹一起回祖母家度假。一天夜里,叛军在凌晨3点攻进祖母家的村子,她和祖母一起被抓。叛军抢走了祖母家的所有钱和食物并把哈娃也带走了。就这样,她成了叛军的一分子。她先是在军队洗衣、煮饭,直到有一天,叛军掳获了一批人,首领要她也拿起长刀,站到囚犯前。军队里每个人都上前砍囚犯一刀,可是她下不了手,首领对她说,如果她不敢砍,下一个就是她被砍。于是她铁下心,一刀砍下,血喷溅而出,她放声大哭。首领和其他人哈哈大笑。从此,她就开始了参与作战的日子。几乎在每次的攻击之后,她都被迫去看其他军人如何活活将囚犯折磨至死,有的是截去四肢,任他们流血过多而死;有的则是用长刀乱砍,当场毙命。为了生存,她成了一个小将领的女人,当年才13岁不到的她,在营里经常得成为其他男兵发泄性欲的对象,她没有其他选择,只得跟上一个地位较高的将领。她曾问过绰号“杀手”的“男友”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毁那么多村子,“杀手”告诉她,因为他自己的家乡被毁,所以他也要毁掉别人的家。她早就想逃,但叛军看人看得很严,很难有机会。终于有一天,她和队里另一个小男孩找到机会,逃了出来。经过一整年,她终于回到家,一进门,她再也忍不住,抱着父母放声大哭。对哈娃来说,噩梦醒来再也不会是早晨。

          直到今日,还有3000多孩子留在军队中

  13岁的男孩艾曼纽也是自愿从军,原因和维克多一样,因为亲眼看见祖父被杀。在军队里,他有充足的食物吃,还可以替祖父报仇,后来离开,则是因为父母要求。10岁的穆罕是回教徒,他不会说英文,但他做了一首长诗,用回教诗文的语调吟唱:他如何出门找食物,回到村里时却是村毁人亡,他一个人在丛林中流浪,让叛军抓住,砍了好几刀,再把他丢进附近的城里当乞丐,最后才被天主教的修女收留。他童稚的声音中充满哀凄与无奈。
  14岁的小女孩雅米在一年多前,到森林里去找柴火,遇到穿军装的人,在步枪的胁迫下,她和4个女伴跪在地上,伸出双手,戴面具的军人拿起长刀,砍去她的一只手。她强忍住痛,趁第二刀还没落下,弹起身逃去,她在森林的洞穴里躲了三天,用草药把断去的手绑起。当她回到村子后,才知道其他女伴都已经全部被杀害。雅米只希望战争赶快结束,她和爸妈可以回到农村,她可以用剩下的一只手,帮忙种可可和谷子。
  7岁的小莱海,两年前叛军攻打他的家,爸妈与兄妹全被乱枪打死,当时他才5岁,右脚被打烂,昏死在地上,一直等到第二天,叛军离开村子,他的祖母才赶进村里,救起全家惟一的活口。截去双腿的莱海不爱讲话,但是他对医生帮他装的假肢很满意。他的活泼,给其他失去手脚的人带来一点希望,或许有一天,装上假肢,他们也能和莱海一样,加入正常人的生活。然而,正常的生活又在哪呢?
  从三年前开始,塞拉利昂政府即鼓励15岁以下的童军退出军队,不管是叛军或政府军,既往不咎,可是直至今日,还有3千多个孩子留在军队中,扛着比他们个子还要高的步枪,用首领所提供的毒品麻醉自我,当他们已经习惯用暴力去夺取所需时,他们已很难再回归到社会正常的运作模式下,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受教育,去做心理复健,去学习一个非暴力的价值观。
  毋庸置疑,只要战争不息,孩子仍会是最容易受到诱惑与胁迫的战争工具。假如壮年人继续不断地在战争中死亡,有一天会不会出现一场都是孩子兵的战事呢?

  附:国际童兵

  在世界许多战争地区,都有孩子参加各种战争。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提供的材料,最近10年内,萨尔瓦多、埃塞俄比亚、危地马拉、乌干达、阿富汗等国家的政府和反政府武装都使用过童兵。在利比亚内战期间,25%的士兵是儿童。两伊战争中,一方曾动员仅10岁的男孩们去踩雷,另一方则公开招募少年参加导弹攻击部队。联合国早在1969年11月通过的《儿童权利公约》就作出规定“禁止招募回5岁以下的儿童加入武装部队”。但是童兵来源多、费用低、易控制,因此在不少动乱和贫困地区,对上述规定根本无人理会,全球童兵最多时达到20万人。最近几年,由于前苏联和前南斯拉夫解体而引发的种族战争中,也可以看到许多孩子穿上军装,参加战斗。不过他们不是被迫而是自愿的,他们认为从小进行保护本民族和家园的战斗,可光宗耀祖,显出英雄气概。童兵先是受害者,后来不少人转变成残忍的杀人者。有些国家结束内战后,为遣散童兵、恢复他们的正常生活、纠正他们的变态心理、医治他们的精神创伤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非洲地区塞拉利昂和安哥拉两个国家的内部战乱再度升温,引起了
  国际社会的普遍重视。在有关这两个国家战乱的新闻画面上,人们总是
  能看到一些身材瘦削。稚气未脱却穿着军服、扛着捆有数个弹匣的冲锋
  枪或背着一大捆火箭弹、冲着摄像机镜头狞笑的少年。他们就是非洲少
  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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