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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母亲呼唤良知




  西方智者魏斯曼说过这样的话:由于对富有的追逐,常常使善良人变得贪得无厌,变得罪恶累累。
  其实,进入20世纪末的中国,作为一个以飞驰的速度走入现代化文明国度的历程,是本不该出现一幕幕罪恶累累的野蛮与愚昧的。然而,就像一丘无人管理的山地上要长出毒梅与刺荆那样,当人们追求富有的本能开始不断膨胀时,罪恶与愚昧就如一对孪生兄弟,在落后的中国山河不仅脱胎齐出,而且生长得异常壮健。它大有将好端端的江山折个跟头,将辉煌的民族推至深渊之势。
  金山在哭泣,大地在呼救。
  现代化的民族不能没有文明。国人在拭目以待。
向血腥与愚昧宣战

  像我们的国家机器一样,新中国的矿山与矿山资源,几十年来一直是作为“国有”而被人们视为神圣不可侵犯。大概是因为到了分田到户、包产到户阶段,山民们断然“醒悟”地指着地,对天高呼:我们祖辈在这块黄土上繁衍滋生,土地归还了,矿山也应该归还——当然还有山和地底下的宝贝疙瘩。依据这样的观点和推理,于是便有了全国性的如火如荼地乱抢乱采国家资源的疯狂黑潮。
  有人传言,说中国的领导人对两件事最头疼:一件是抓计划生育,一件便是刹抢矿窃宝风。
  “再难也得抓。”中南海的决心已定。
  1986年3月19日,在各界多年的强烈呼吁下,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部《矿产资源法》,同年10月正式在全国实施。
  根据全国人大授权,国务院将贯彻执行矿法的职能赋予了地质矿产部。中国一件最难办的事,竟是让一群手中既无枪杆子,又无印把子的“地质郎”们擎起了捍卫共和国资源尊严的大旗。
  历史有时非常有趣。找矿人同时还要当护矿人。
  公安局执法有一支手枪一副镣铐,工商局执法有一张执照一本罚款单。矿管人员执法靠的啥?
  靠一张嘴皮,一双腿。
  “啥,几个连烟屁股都摸不清的人想跟局子里的人一样来管我们?哈哈哈,这不是酱缸上走路,当心踩空了沾一身霉气喔!”
  这话是刘永胜第一次作为区矿管局长进山检查工作时,碰到一位矿主而听到的第一句“奉承”他的话。第一代中国矿管工作者打头一回穿上警不像警、民不像民的“矿管服”后就没人买过他们的账。
  但是,两位局长加一对兵,4名汉子执着一个图章,依着一张桌子,在区政府一间15平米的招待所内却开始了前人未做过的一项事业。
  刘永胜他们是在向一群法盲加野蛮的人交战。惟一的武器是一张嘴巴。
  一场早于《计划生育法》和《土地法》的规模宏大的《矿产资源法》宣传开始了。26辆(次)宣传车开进9个乡、镇的山庄村寨,458幅高出人头的巨幅永久性宣传标语,横钉竖插在公路旁。马路边、房屋顶、石岩上……《中国地质矿产报》记者刘承国来此采访曾这样描写道:“好些标语、口号统统标贴在明、显、要处……几近是硬性灌输,除非你走路闭上眼睛,否则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那悬在半空、耸立在大山岩壁上的矿法宣传标语,一个劲往你眼里扎。除非你不听广播或堵上耳朵,否则不论在家中,还是走出门户,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那‘法’的条款,领导人的辅导讲话,一股脑儿地向你耳朵里钻。慢慢地,矿区男女老少,开矿的不开矿的,都知道国家又颁布了一个《矿产资源法》,人们熟悉依法开矿就如同熟悉计划生育一般。”
  刘永胜有一个高招。那年春节刚过,他在区委区政府的支持下,搞起了矿法知识学习考试,而且明确要各单位领导干部参加,你道多少人参加?3,200余众!
  一个小小的坊子区,那么374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仅靠几个人的煽呼,出现如此浩大的宣传鼓动活动,你仔细想一下,便会感到震惊。
  何海庭,这位已有20多年工龄的“地质郎”,打担任青龙满族自治县地矿局矿管股长后,就成了一个“死心眼”的人。
  1988年5月,他到四道河采金点整顿,取缔了6个非法采金的坑口,这中间有人是有“靠山”的主。于是,他前脚把坑口埋了,后脚就有人跟到他家。先是来了位领导莫名其妙地批评了他一通“工作方法简单”,后又来一位老熟人拿出500元钱和两枚金戒指。何海庭没有要。
  “老何啊老何,你真是死拨浪鼓,都什么年代了,脑子还这么不开窍呀?再说,你也没想一想,你这个芝麻大的股长的任命书是谁签发的吗!”
  何海庭笑笑,说:“我知道。不过,我这样做不是为自己的乌纱帽。”
  “那为啥?”
  “为国家矿产资源法的尊严。”
  “一张纸?为一张360行行行都有的一张纸去舍家丧命,六亲不认?”
  “是的。”
  老熟人鼻孔哼一声,甩手便走了。身后留下了句话:“哼,有你开窍的时候!”
  不久,何海庭真的碰上了一件别人要他脑袋“开窍”的事。
  那是在他管辖的东马道矿区治理中,何海庭依法没收了某非法采矿者的矿石,并根据情节责令交出3,880元罚款。
  “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不过,要我命之前,先当心你自己的脑袋开瓢!”
  “我脑袋开瓢无关紧要,但你的罚款一定要交。”
  “要是我就不交呢!”对方亮出一把挣亮的刀子。
  “除非你敢割下我的脑袋!”
  刀子在半空悬着,最后“呕”一声掉在地上。“对你这个人,唉……我服了!”
  在向愚昧宣战中,也不是所有的地方和人都能靠嘴皮可以赢得法律尊严的。
  1988年7月ZI日凌晨,黑龙江七台河市矿管局的8名干部住在红卫区的一个小招待所,正酣睡着,突然从玻璃窗外飞进雨点般的石块、木棍,几名干部躲避不及,遍体鳞伤;
  1988年6月13日,云南文山州斗南锰矿。以副州长杨德兴和经委主任周尚为首的州矿管检查工作组进驻此地,被200多名采矿者围攻谩骂。副县长袁雄昌闻讯赶来劝说,100多人冲上去将其围住,私营矿主牟保兴和帮凶王春胡一边狂叫“打他个狗县长”,一边挥拳就朝袁的头部、胸部和腰部猛踢。县财政干部肖世友实在气愤至极,说了句公道话,竟被人抬起来从5米高的岩坡上扔下。
  像这些壮烈牺牲的捍卫祖国矿产资源的英雄年年都有,随处可见。它一方面反映了我们共和国的“资源卫士”们的赤胆忠心,另一方面则说明了那些破坏资源者的疯狂与罪恶。自1986年矿产资源法颁布至今的近十年间,各级政府和矿管部门公安部门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为控制与消灭这种疯狂的罪恶行径而努力,而且相应地建立了各种行之有效的法令、法规与行政管理措施,使许多“热点”矿山的乱抢乱挖资源现象得到了控制。
  然而,或许是人们坚定地奉行“靠山吃山”这样的传统信念,或许是人们根本没把国家的法律、法令放在眼里,或许是对金钱与富有的追逐使得许多人失去了正常的理智,在贯彻执行矿法的十年间,我们差不离可以这样结论:那些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地区,群众与地方政府内部不用多做工作他们也会好好地把握资源开发与保护的关系,那些把地方利益和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地区的群众和地方政府,你怎么苦口婆心地宣传或调天兵天将镇压,他们照样把好端端的矿山秩序弄得一团糟,直到把资源挖尽与破坏完为止。
  中国的文明历程太艰难。
烧不尽的野火

  20世纪在中国和世界,都是有人类历史后最伟大的世纪。
  20世纪的中国,截断了留在炎黄子孙后脑垂下的那根长辫,结束了几千年的封建皇朝,人民共和国屹立于东方。
  在这个发展过程中,渗透着严酷的倒退与流泪的进步。
  表现在资源领域的文明步履的艰辛程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理解和感受得到的。
  西南,一片翠绿,处处百灵啼鸣……凡是到过地处亚热带南国的人,都会被那边的风光迷住。自然界的画境,常借给了人们一种天然的文明视觉。美的自然,本身就是一种文明。
  然而小龙潭矿区却看不到一丝天然的文明,举目可见的倒是一幅幅人为的野蛮图:焦黑的树根、荒秃的土地和满身疮伤的山体以及没有欢鸣的山鸟……
  “确切地说,这种掠夺式的窃宝是纯粹的中世纪杰作。”站在我的面前,是小龙潭所在地区的矿管办主任老许,一个曾经指挥着几千人的部队团长。
  “听说你在岗位上干了8年啦!”
  “是啊,8年啦!”他的口气,跟智取威虎山里的李勇奇一个味。
  “真的就‘别提它’啦!”他耸耸肩,苦笑道,“中国是个农业大国,农民在总人数中占了80%。毛泽东在领导中国共产党推翻三座大山时用的是人民战争的法宝。可他老人家不会想到在他去世后,有人竟运用他的这一‘法宝’使我们的国营矿山一下陷入绝境,我是着实尝足了这‘人民战争’的威力。”
  他朝我无奈地一笑,那一笑,令我一下明白了一个战斗在第一线的“老矿管”的辛酸与苦衷。
  如今在中国,要办成一件事必须具备三大条件:权力、实力和“拳”力。权,当然是指从上到下的支持;实力是指在经济上能战胜和控制别人。有上面两个还不行,还必须加上专政机关配合这个“拳”力。
  孙大光部长当年向中央拍胸脯揽着矿管这一摊事时,凭的是找矿人对矿产资源的忠贞之情和一名老共产党人对祖国的一片赤诚之心。他或许根本没有想到这“权力”、“实力”、“拳力”远比他一腔热血更具力量,或许他是想到了这“三力”最终会成为矿管人的坚强后盾的。
  把矿管工作与计划生育相提并论为中国的“两大难题”是有其道理的。
  下面是位县长大人的话和他的经历,一起与我采访他的有《中国地质矿产报》湖南站记者熊跃辉先生。益阳县是老熊的家乡,他对县长谈的更是深信不疑。
  “首先声明我的话不代表政府。”县长开场白便摆明自己的立场。然后他长叹一声,像一位受了天大冤屈的人见了亲人一般地开始吐露自己心中的话:“……如果换了你,我想你也是不想再去管他们了(指采矿的山民)。第一,上面虽然一直在喊加强矿山法治,可既然要治就得有人力物力财力,然而县里哪来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一个县就是一个小国,啥事没有?矿山管理算第几位?这是其一。其二,整治矿山得有财力物力,上面不拨款,下面只好以山治山。何谓‘以山治山’?就是我们收取采民上山采矿的一些管理费,然后回头来用这笔钱去对他们进行整治。靠母鸡生蛋换来的钱去设法杀掉母鸡,你说这把刀断不断得下去?断下去后见得见不得血?我说的是大实话。”
  “再给你讲一个情况。”县长侃侃而谈,“起初,我们确实是下了决心。就拿我们整治闻名一时的邓石桥乡群众采矿一事来说吧。每天太阳落山,采金者就上山了,我们整治的行动也开始了。可是,等我们上山准备逮他十个八个‘金把头’时,却连个人影都找不着。山上留下来的全是些碰不得打不得吼不得的婆娘、小孩和老爷子、老婆子!嘿,你们不是想整他们吗?可真正受整的反倒成了我们自己。一夜没合眼不说,当你跨上车准备回城时,你突然发现车下的轮胎没了气,屁股下是粘乎乎臭哄哄的尿味。谁干的?就是那些婆娘和小孩干的。你恶心、你气愤,可你没治。几回折腾,劳神伤筋的不是那些偷矿抢矿人,倒是我们自己。没辙,还是老老实实呆在你那座县府的堡垒里吧!怎么,不服气?好,第二天你上班时突然发现,县府大院那段围墙被人推倒了!你政府权力大吗?可是,你连自己那方可怜的地盘都管不好,还想管天一样宽的事吗?嘿嘿,你一定认为我说笑话,可这事就发生在几个月前。”
  与县长道别时,我们彼此留给对方的都是尴尬的苦笑。
  我去找公安局的同志。对地痞流氓强盗小偷来说,他们是最好的克星。可是,我似乎像走错了门。那些平日大义凛然刚直不阿的公安人员见到我后,一个个竟有意无意躲着我。
  我到刑警队,到矿山派出所,逮住一个问一个。他们红着脸,就是不说他们为什么都不太情愿去管抢矿的那些人。我非常失望。就在这时,我却被意外的一幕吸引住了——
  一位两眼红肿神情。瞧悴的中年妇女来到公安局局长办公室,话未说,泪光流。
  局长见此情景,赶忙上前将她扶上沙发坐下:“孙桂琴同志,你的事,我们一定会通过法律程序解决好的。你要注意身体,啊?”
  姓孙的妇女听了这话,更是呜咽不止:“学敏他……身体是没指望了,而且……我……呜呜呜”。
  “小李、小蔡!先扶桂琴同志到招待所休息休息!”局长找来两位女民警,总算把这位妇女送出办公室。
  “唉,你说我手下的人能一门心思,跟抢矿偷矿的人斗着干吗?”局长长叹一声,对我这样说。原来,刚才的那位妇女,是金矿保卫科干部赵学敏的爱人。1988年12月17日深夜,赵学敏押解一名窃矿者回矿,途中却被窃矿者的同伙用钢钎重击头部,造成严重脑残,由此引起全身性神经综合症,不但丧失劳动能力,而且失去性功能,给本人和家庭带来巨大痛苦。但有关部门在处理此事时,仅按治安处罚条例对凶手作出了“殴打他人,偷窃矿产,处以行政拘留25天,赔偿400元”的决定。赵学敏所在矿和他爱人对此不服,曾多次找县政府要求依法惩治凶手,结果反遭有些部门刁难,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像赵学敏这样的公安保卫干部的遭遇,绝非仅此一例,以前我们局就有好几个在治理矿山中被人残害致伤。那些偷矿抢矿者要钱不要命,而且报复心理极强,手段格外凶残,所里干警们有句口头禅,叫做:不怕下海,就怕上山,一旦遭黑枪,全家跟着受难。宁同恶霸斗,不跟山贼哼一声。”
  “有人说,公安人员害怕那些山贼,现在都不进山了。照你刚才讲的,似乎是事实了?”我问局长。
  局长反问我:“你也在武警部队呆过,你说,我们的公安战士什么时候害怕过那些坏人,即使是些失去人性的亡命之徒?所以不要完全相信那些口头禅和传言。问题是,我们有我们的难处啊!以我们局来说,我们的工作是负责全县各条战线的公安任务。这几年,黄金开采业发展很快,尽管我们不是单纯负责黄金方面的治安工作,可还是把大部分精力和最精于的人员用在了这方面,并且也是最有显著成绩的。近3年中,已破获黄金走私案113起,抓获犯罪分子371人,没收走私黄金278两,现金161万元。但由于整个社会治安状况不好,整个局的警力严重不足,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再说资金又十分紧张。今年一季度,局刑侦队行政经费只有800元,弄得连个胶卷都买不起,你说咋开展工作,咋上山抓人呀?”
  “还有一个问题,如今许多法规不配套,譬如对群众开矿,国家虽然有《矿产资源法》,可如何处理那些乱采乱挖者,国家又没有相应的法规。所以老百姓根本不怕我们。到了这个份上,你还去管啥?”
  局长的坦率使我吃惊,但我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也许这种现象还有着普遍性。过去,中国是个少法的国家,如今虽然建立了许多法规,但由于它的不完善或与一些方针政策之间的不协调,致使许多问题无法全然按照法规行事。忽而法,忽而不法,常使问题不但不能解决,反而越搞越糟。
  尽管如此,我依然觉得群采矿产风虽然势如海啸,毒如瘟神,但总不至毫无半点办法!俗话说:一物降一物,难道它就无克星?
  湖南省地矿局局长谈到这个问题时,是这么说的:“中国共产党从成立到今,60多年间,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社会主义共和国也证明是坚不可摧的红色江山。真的是我们的党和国家对群采风熟视无睹、束手无策吗?肯定不是。问题的根源也不在于我们的一些基层政府和执法部门缺这缺那或法规不配套——当然这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但实质的问题并不在此。”
  “那么,症结在哪儿呢?”
  “这里有一份材料你看一看,也许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这是一份关于湖南某群采情况的调查报告。里面有一串数据我不解其意。材料是这样写的:某钨矿山,共有集体个体钨矿86个,其中1/3是来自外地的个体采矿者,其余的2/3均为本地农民和单位自行组成的“承包矿”,这些矿虽然大部分打着集体和单位名义,实际上仍是个别“矿霸”、“矿主”掌握着。在这些矿中,我们还发现将近一半的矿属于股份矿、权股矿、关系矿……等等。
  “何谓股份矿、权股矿、关系矿?”
  局长介绍说:“股份矿的概念较清楚,就是你出一份股,我出一份股,几家按股分利。至于权股矿和关系矿,这里面的奥妙就多了。譬如说,税务局本身不能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到国营矿山去建矿,于是它就找个替身,即打着某个单位的名义在那里开矿,它充当后台老板;有金融贷款权力的一般都走这条路。像一些政府部门,或有某些审批权的业务部门,井不出钱,而以某些优惠审批条件人股,这叫权力股。权力股在群采矿山上最普遍。还有,如一些学校和商店,以提供劳力、物资为条件,组成关系股等等,我可以举出100种!”
  局长说得随意,而我听得目瞪口呆。
  局长继续说:“从我们所掌握的材料看,那些群采风猖獗而屡禁不止的地方,绝大部分就是由于这类‘权力股’、‘关系股’在起作用。那些‘矿霸’、‘矿主’为什么会那样猖狂?因为他们后面有人支持他们!你想没收他的开采许可证?好,明天也许你的官就不明不白地给革了!你要逮他入狱?告诉你,今天逮进去明天就放出来!什么搜山、抓人,你还没动,早就有人给他们报信了!就这么种状况,你还想把野火扑灭?当心反把自己给烧着了!我们省里碰到过这样的事:有几个个体‘矿主’采取强硬手段霸占了一座国家正准备开发的中型矿山的一个矿段。矿管们组织人员去整治矿山,结果反被派出所的公安人员以妨碍公务罪为由扣了起来,你说邪不?”
  我久久无语。
  我由此而自然联想到为什么国家抓了10年的整治破坏资源的歪风不但没见多少成效,反而越抓野火越旺。有了这些个体的、局部的、本位的至高利益,国家的法无疑会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所淹没,甚至出现对的成了错的、黑的成了白的、混淆与混乱的局面。
  呜呼哀哉——中国的大地上那永不熄灭的野火!
死亡档案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鬼并不是那么甘心情愿当苦力的,它同样有目的,那就是当有一天它让你人变成与它一样的鬼而进人苦海无边的阎王殿和十八层地狱。
  这就是,人对大自然的过度侵蚀与掠夺之后,最终是大自然对人的报复与惩罚。这样的报复与惩罚具有倍增的残酷性和无情性。
  这里列出几例仅是近年间一次死亡30人以上的事故供读者一睹:
  1990年8月7日辰溪板桥中溪村洞岩上煤矿,穿水死亡57人。
  1992年6月17日辰溪方田乡龙婆湾煤矿,瓦斯爆炸死亡43人。
  l992年9月6日辰溪方田乡梦脚湾煤矿,穿水死亡33人。
  1994年1月27日,辰溪板桥乡花桥联矿,瓦斯爆炸死亡33人。
  如此几行非常简单的数字——不,它是一条条血河流淌的一片片黑云埋压的野山间群魔鬼鬼在乱舞狂欢中串起的一组组地狱音符。当你把这些音符捡起来加以弹奏,你们所听到的那种感觉恐怕不再是枯燥、乏味和无声的数字了——
  你没听说那年不是有万名采民在青海高原一夜间被困在冰天雪地里,差点全部命归西天!
  你没听说四川境内的沪沾铁矿由于山民在露天采矿将数百万吨废石倾入盐井沟致使发生大规模泥石流,104名修路工无一幸存!
  你没听说1980年6月,地处鄂西山区的远安盐地河磷矿因山民采挖导致整个山体崩塌,造成所有矿山设施全部毁埋,一次死亡人数达284人,直接经济损失一亿元之巨!
  恩口煤矿是湖南省属重点产煤田,该矿自采民非法闯入后,他们采用“蚂蚁”战术,把整个煤田的地下世界挖个一空,一日密布在矿山四周的5,800个坑口突然像接到命令似地全部塌陷……此次多少人畜死去没有公布。但据千里之外的南京天文台的观察员介绍,他们的地震仪在此期间整整慢了10分钟……
  地球在颤抖。
  大地在哭泣。
  母亲在哀嚎。
  共和国的江山在颤抖中摇动……
  早有人算过两笔账。一笔青海的淘金,据不完全统计,该地区因乱采乱挖造成的黄金损失达300万两,相当于大兴安岭火灾损失的十几倍。另一笔账是新疆困群众盲目开采造成我国西部最大露天煤矿长久持续地自燃。每年的损失是200亿。这,仅仅是西部两个省份的损失。据专家测算,如果把群采风最为严重的湖南、江西、陕西、河南、海南、广西、黑龙江、内蒙古、山东等一起算上,每年因破坏资源而造成的损失超过每年的军费开支。
  l995年,政府对我国军费的开支预算是600多亿元,约占当年国民生产总值的近3%。
  然而,作为一种自然资源,作为大地母亲经过无数个万年的“十月怀胎”而孕育下的“宝贝疙瘩”,对矿产资源无节制的破坏与掠夺,所造成的后果不仅仅是直接的经济损失,更为严重的是对生态与环境和社会人文等诸多方面带来不堪估量的破坏作用。
  1992年1月,湖南省地矿局402队的一队职工,抬着钻机,驻进平江县境内的几个山头。他们东瞅瞅,西望望,临走时又用油漆在石头山画了几个“稀奇古怪”的符号。
  地质队一走,一天一位从益阳来的年轻人跑到山上,对正在地里干活的农民说:“我160元一车收购你们山上的石头,谁愿意干就快干!”
  160元一车石头?!农民们听后差点叫出声:那漫山遍野都是石头,一天少说也能挖十车八车的呀!这消息像电波一样传遍了平江一带。
  不出几月,平江的三阳、清乡等地的山头上,全是黑压压的淘金者和昼夜隆鸣的开山炮声,以及山上山下那烟雾腾腾的氰化池……疯狂的采金潮,使学生停了课,商店关了门,连县政府办公室头头,财政局、民政局领导也跟着汇进了倾城出动的抢挖黄金的行列。
  当年8月中旬,平江县环保局的工作人员发现流经县城的汨罗江上游突然出现奇怪的死鱼现象,于是从河中取出水份,回局里一化验,河水中含剧毒氰化钠每升5.81毫克,比国家标准饮用水高出103倍。
  “快命令自来水公司停水!”县长一听,连眼皮都没顾眨一下便下令道。
  环保局的化验结果,像噩耗似地迅速传遍了平江县城关镇的每一条街巷,顿时全县人心大乱。
  “水!水——”一场空前的饮水危机震荡着整个小山城。
  于是,各种消防车、洒水车、货车全被动员起来用作运水车,日夜穿梭不停地奔忙在大街小巷送水。
  于是,各商店积满灰尘的大小塑料桶一夜之间被抢购一空。百姓们上班时把桶放在单位门前,下班时肩挑、手提、自行车捎着再把水带回家。
  于是,一爿爿饮食店、理发店挂出一块块“本店启用万年老井水”、“本店用无毒井水从事饮食”。“本店从来不用自来水洗头”云云巨幅招牌,但依然有众多店面因无顾客关门歇业。
  于是,有钱的和没钱的单位,全都动员起来,开始了全民的打井、挖井大运动……
  小小平江县,有史以来如此经历着恐慌、恐惧、恐生命的末日。到了这一天,他们才发现,再多的金子,再多的存款,再好的家居楼室,再好的如花娇妻,都比不上一个上帝赐予的美好的自然生存环境!
  祈求吧!悲哀吧——那些因贪欲富有而破坏资源的人们,该到了你们付出代价与生命的时刻了!
请为母亲承诺

  多少年来,中国人对自己所居住的领地一直飘落在“地大物博,资源丰富”的迷彩云雾之中,总以为我们脚踩的这块赖以生存的国土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自然资源,其实,这是一个极大的误会。
  不错,经过几乎是一个世纪的努力,我国地质工作者在自己的土地上找到了像大庆、开滦、鞍山、铜陵这样一个又一个大油田、大煤田、大铁矿、大铜矿(而且还有尚未发现的宝藏),使我们成为继美国、前苏联之后的世界第三大矿产国。然而,作为勘察和管理矿产资源的国家地质矿产部专家与官员们告诉我,按照国际通常衡量的标准,中国的人均矿产拥有量仅占世界的第80位,远远算不了是一个自然资源丰富的国家。其二,据调查表明,作为中国基础工业支柱的现有6,000多个国有大中型矿山(包括油田),经过几十年的开采,大部分已进入了中、晚期,相当一部分已濒于枯竭。我们一直引为自豪的大庆、胜利、开滦等油田与矿山也都进入了开采产量的负增长状态。新的可以接替的大油田、大矿山近期内还尚未发现。按照我国目前国民经济建设的需求,到21世纪的第10个年头之后,所拥有资源含量将全面趋于紧缺与枯竭阶段。
  这是中国矿产资源的基本状况。
  另一方面,随着国家现代化建设的迅猛发展,矿产资源的利用量日益成倍地增长。供求矛盾更加突出。党中央确定的在下个世纪的中期我国人民的生活水平赶上美国那样的西方国家。参照这一目标,也就是说我们的人均生活水平所需求的资源耗费量将接近西方。那么,今后几十年间,我国矿产资源的利用量必将是远远高于国民经济发展的基本速度而呈“高速列车”之势。
  巨大的逆差,早已使国家和专业部门对此大为头痛。而回过头再看看我们的那些被破坏得遍体鳞伤的矿山、油田,怎不叫人扼腕痛嚎——该动员全国民众共同起来救救我们的矿山!救救我们的自然资源!救救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母亲!
  与空气、与水、与普通生物不一样,矿产资源作为地球母亲孕育的“产儿”,它绝不会可以经过人工的作用获得再生。也就是说,当我今天任意浪费一公斤铁、一公斤煤,明天我们必定是少一公斤铁、少一公斤煤。它是无法弥补和挽回的上帝赐予人类的“遗产”。
  全世界的有识之士为什么把资源列人未来社会发展的三大阻碍之一,就是以上的道理。
  钻在“发财”、“过好日子”美梦中的中国人,在20世纪90年代的今天,依然野蛮地无节制地大肆破坏宝贵的不可再生的资源,不等于在为自己的明天,为自己的子孙凿挖坟墓吗?
  今天的中国人懂得了计划生育的伟大意义,懂得了改善环境的好处,却依然不懂得珍惜资源的重要性和刻不容缓性。
  亲爱的亿万国民,为了我们美好的明天,为了我们子孙后代有个永久居住的星球,请暂且放下不该伸向矿山的那些铁铲与手掌,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爱护自己的资源。
  让我们携手为地球母亲而庄严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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